江州市公安局,夜幕未合,审讯室的灯先亮了。
林毓辰的名字,终于被装入红头文件。
5月12日,上午08:00。
公安系统正式启动“涉企联合专案收网行动”,同时下达三份拘传令、一份冻结令。
冻结对象:
? 辰曜置业集团所有财务账户;
? 林毓辰个人及信托控制的10家关联企业资金通道;
? 江州辰曜商业物业名下“谦智咨询”与“惟辰顾问”财务流水。
行动时间点被定在上午10:00,避开律师干预窗口,也提前封闭了所有主要金融系统接口。
“必须在律师到达之前控制他本人。”雷涵沉声说。
程望没有回应,只换上一件浅灰色防弹外衣,将一份拘捕文书叠好,装入外衣内侧。
10:02,辰曜集团总部。
林毓辰刚走出董事会议室,正与外籍投资代表握手告别。
警方已在总部大楼内层封锁梯控,执行组兵分两路,一组直奔总裁办,一组控制财务层与机房数据。
10:07,林毓辰被带离,现场未作抵抗。
他没有问“为什么”,只对程望说了一句:“你总算还是来了。”
10:52,江州市公安局审讯室A。
林毓辰被带入。身着白衬衫,无手铐,态度冷静,面容未有一丝慌乱。
程望坐在对面,身后是墙上所有资金链图、壳公司证据照片,以及票据流向表。
“我不是第一次坐这个位置。”林毓辰开口,语气几乎带笑。
程望不语,只翻开档案袋,将几份文件摊开。
第一份: 江苏瑞安人力公司票据扫描件,实为伪造,法人登记虚假。
第二份: 许大朋录音,提及“客户风险等级”,标注“Z.x.L.”即刘欣蕾。
第三份: 时间对照图,显示命案发生次周资金回流,疑为“处理资产”阶段。
林毓辰看完,挑眉。
“你知道这些不能直接定我罪。”他说。
“我知道。”程望淡淡道,“但我不是要你认罪,我要你——解释。”
他用“解释”一词,摒弃了审讯桌常用的“供述”与“交代”。
这是一次策略性博弈,不是压迫,而是引导——引导一个系统操控者露出他对系统的理解逻辑。
林毓辰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
“你们都以为我是从资本里榨出血的人。但我只是做了更聪明的系统设计。”
他看向墙上资金流程图,语气冷静:
“我没杀人。我不需要杀人。”
“我只是安排一个流程,让系统在发现‘异常数据’后,自行处理。”
“客户抱怨?设赔偿流程。”
“客户闹大?触发回购条款。”
“客户危险?脱钩转移。”
他顿了顿,“你们说刘欣蕾是命案,我看是她自己站到了系统之外——她不再是可控变量。”
程望第一次抬眼,直视他:
“那黄子谦呢?”
林毓辰微微一笑。
“他是另一个系统的变量。一个下沉的、你们警察的系统。”
雷涵步入审讯室,递上最后一份资料:
——来自黄子谦手机中删去但已恢复的备忘录:
“如果我出事,说明林对我失控了。他知道我签过那个文件。他知道我知道。”
程望将备忘录递给林毓辰。
“你没签杀人指令,但你创造了一个不需要指令的流程。”
“你没下手,但你设定了可以‘排除风险’的标准。”
林毓辰的笑容终于微变。
他低声说:“你们终究是用人的思维在审讯系统。我不是审讯对象——我是架构者。”
程望收起材料,站起身,声音压低:
“你不是架构者。你是制造了一个会吞人的洗衣机,然后躲在说明书后面。”
当晚,检察系统决定对林毓辰立案侦查,罪名为:
? 参与组织非法经营;
? 虚构票据、协助掩盖犯罪收益;
? 在明知犯罪发生的情况下不制止,间接构成过失致死共犯指控。
林毓辰被转入看守所。
庭前阶段仍需数月,但他的系统已被全面冻结。
辰曜资本的金融结构被一一拆解,旗下20余家关联企业面临资产清算。
市面上已有三家房地产合作方发布断供公告,股票市场同步波动。
程望坐在回程车上,透过车窗望着江州沉郁的天色。
雷涵说:“这不是胜利,是一场解构。”
“他没落地认罪,我们也没查到杀人指令。”
“可我们——拆毁了他赖以无罪的系统。”
程望没有回应,只低声说:
“也许有一天,这样的人会再回来,穿上另一件更新的合法外衣。”
“可至少这次——这具外壳,已经在我们手上破了。
江州市司法鉴定中心,6月9日。
刘欣蕾母亲在签收文件那一刻,手抖了一下。
她拿着那份盖了三枚红章的《刑案结论告知书》,眼神木然,却没有掉泪。
“他们说……人找不到了,但罪定了,对吗?”
雷涵没有立即回答。她看向程望。程望点点头。
“是的。”
这是一个无法归还的正义——没有尸体,只有结论;没有目击者,只有资金流。
刘母轻声说:“她是个很爱干净的孩子,不该这样。”
她说完这句话,便再也没有说话,只抱着那张文件,站在大厅中央,像一块旧布蒙住了风。
6月12日,黄子谦的遗体由其父母领取。
据检方认定,他生前存在明显心理应激反应,其死亡符合“高压状态下自我结束”的特征。
黄父是位退休教师,面对镜头时只说了一句话:
“他曾是很干净的孩子,后来……脏东西太多,洗不掉了。”
没有人反驳这句话。
因为每一个人都明白,这次的案件不是污点血案,而是一场用程序、壳公司、财务语言伪装的谋杀。
6月18日,林毓辰案正式移交市检察机关。
检方在通报中使用了一个罕见表述:
“本案为结构性犯罪,涉及合法形式掩盖非法本质,检方将追究其法律责任,并对其构建并纵容该结构的系统行为予以定性。”
媒体将此称为“江州结构性第一案”。
与此同时,辰曜资本正式宣布破产清算,旗下25家子公司被司法接管。
审讯室,最后一次对话。
程望站在玻璃外,看着林毓辰被转押。
他仍然神色从容,甚至与看守开玩笑,像是一个刚从董事会下来的中年企业家。
“你还想听他说话吗?”雷涵问。
“他不会再说。”程望答。
“你介意他没认罪?”
程望摇头。
“认罪不是关键。我们不是来听他忏悔的。我们只是——堵住了这个系统的出口。”
“别让更多人,被干净的手续害死。”
六月底,江州市警察局召开专案总结会。
程望提交了一份厚达72页的专项报告,标题只有六个字:
《结构性罪证图谱》
没有感情,没有总结性陈词,只有数据、流程图与建议:
? 建议加强壳公司实名监管;
? 建议设立虚构票据预警系统;
? 建议增加金融与刑侦协作模型。
雷涵在最后一页看到程望手写的批注:
“如果系统可以吃人,我们必须有能力——让它吐出骨头。”
七月初,江州出现一次街头示威。
不是为了林毓辰,不是为了辰曜,是为了城市中无名失踪的年轻人。
有人举着手写标语牌:
“我们不怕黑暗,但希望光是真实的。”
程望站在人群外,没有靠近。
他记起刘欣蕾母亲的话:“她爱干净。”
这句话像一枚刺,藏进他心里——
因为他知道,刑警的工作,并不总能把事情“洗干净”。
更多时候,他们只是从污泥里,捞出最不脏的一块。
“我见过很多罪恶,死在刀下的,跳楼的,被勒死的,喝药的。
但我没想到,有人会被写在银行转账上,被藏在股东表里,被处理在合规条款下。
她死得太干净,干净到我们差点没能立案。
这个案子教会我——
真正的凶手,不总是拿刀的人,有时,是写规则的人。”
本案至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