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雷声穿过江州市中心的塔楼,像一柄钝斧,钝重地剖开寂静。
程望站在审讯室外,看着里面的赵晓月。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拘留服,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脸上不见悲伤,也没有愧意,只剩一种混杂着怔忡与固执的表情。
像是某种信念破碎后的后知后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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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科从赵启明家中笔记本恢复出一份被删除的扫描文档——一份协议草案,题为《共同购房债权声明》。
简单说,是赵晓月和赵启明计划在某地购买婚房,赵启明贷款出资、赵晓月署名共同还贷。
但这份文件从未正式签字盖章,只留下赵启明在扫描仪前编辑的pdF残片。
程望拿着打印件走入审讯室。
“你见过这个?”
赵晓月盯着那张纸,嘴唇抖了一下,眼神迅速暗了下去。
“……他承诺过。”
“但没签字。”
“那天晚上我们见面,就是为了这个。”她声音嘶哑,“我逼他签名,他躲着。他一直说要等公司项目结束,怕节外生枝……可我知道,他根本没打算兑现。”
程望将协议缓缓放到桌上:“你知道他回家那天,其实已经决定回归家庭了。”
赵晓月眼神一震:“你说什么?”
“你不是第一个他对不起的人。”程望低声,“但你可能是他最难脱身的一个。”
她身体往后一仰,重重靠在金属椅背上,脸色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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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晓月案发当晚9点34分,给赵启明发了一条长消息,微信服务器记录其内容大致如下:
“……我已经等不下去了,如果你还是不愿签下这份协议,那我们之间就一笔勾销。我会把所有事讲出去,谁都别想好过。”
但这条信息,在一分钟后被撤回。
随后10点17分,赵启明被发现死于自家客厅,头部钝器外伤,出血性休克死亡。
“你当时撤回,是怕自己留下动机?”程望问。
赵晓月低头,指甲死死扣在椅缝:“我……我原本只是想吓唬他。”
“可你还是去了他家。”
“我拿着协议复印件,打算再谈一次。”
“你带了什么?”
“……一把菜刀。”
审讯室里空气突然沉重。
雷涵抬起头:“你是预谋去杀人?”
“不是……不是!”赵晓月歇斯底里地喊,“我只是想让他明白,我不是他想丢就丢的人。我也有尊严,我也想做一个被承认的女人!”
她的喊声在水泥墙内炸裂开,带着某种原始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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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晓月最终承认:
她10点左右带刀进入赵启明家,用备用钥匙开门。赵启明当时刚洗完澡,未防备。
她情绪失控,将协议甩在他面前,要求签字。
赵启明冷笑,回了三个字:“你配吗?”
那一瞬间,赵晓月说,脑袋“嗡”了一下。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动的手,我只知道,我受够了。”
“你用了哪只手打他?”
“右手……是刀背,我不是想杀他……”
“可你打了三下。”程望声音平稳,“他脑部塌陷,创口裂开十五厘米。”
赵晓月低下头,像个快被抽空的人,终于不再挣扎。
案件看似是婚外恋引发的情杀,实则背后掺杂了多个层级的错位:
1. 赵启明将情人视作“婚外调剂”,始终未正面回应情感承诺,是典型的“情绪操控者”。
2. 赵晓月将婚姻作为翻身通道,不惜将自己包装成“未来妻子”,对赵启明的回避毫无抵抗力,心理依赖极高。
3. 徐琳以冷静和克制退居幕后,却始终是家庭的控场者,其存在本身对赵晓月形成强大压迫。
这三人纠缠成一张错乱的网,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在主导,实际都在失控。
“你觉得他死了,你赢了吗?”程望最后问。
赵晓月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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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发布后,一场关于“情感平权”、“女性尊严”的话题再度引爆网络。
“到底该不该等一个男人‘离婚后娶你’?”
“为什么有些男人可以享受两段感情,却不承担任何责任?”
“有没有一种可能,所有人都在为一个失效的婚姻制度买单?”
有评论写道:
“婚外情不只是‘私德问题’,它是一场对资源与身份的交易游戏。女人不是情感的附属品,赵晓月杀人固然该判,但她的扭曲,也是这个结构里必然诞生的畸形。”
这条评论,被程望收藏了。
他不是情感专家,也不是社会学家,但他知道:杀人,是终点,也是无数个压抑节点之后,错位选择的爆炸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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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晓月最终被检方以故意伤害(致死)罪提起公诉,检方建议判处十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而程望走出审讯室时,雨刚停。
城市街头积水泛起黄色反光,他低头看了一眼赵晓月留下的那份“协议复印件”,上面仍空着签名的那一栏。
那是一个女人,等不到的名字。
也是一种永远不会被盖章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