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只盛着清汤寡水的野菜粥,被周三用筷子戳得梆梆响,他嘴里头不干不净的,跟那苍蝇似的嗡嗡个没完。
“他娘的,这是人吃的玩意儿?俺们以前在巡检司,那油水足的都能拿来点灯。如今倒好,到这穷山沟里,干的活比牛还多,吃的却跟那喂猪的泔水差不多。”
他那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周围那几个同样端着粥碗,脸上写满了不满,兵痞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也跟着不痛快了起来。
旁边一个兵痞也压着嗓子搭腔:“就是啊,三哥。那李黑风他们那些个老兄弟,还有那些个新来的泥腿子,碗里头那肉块得有拳头大,咱们凭啥就只能喝这个?”
周三冷哼一声,拿眼斜着那分饭的伙夫,“别提了,一肚子鸟气。说是什么按劳分配,说咱们活儿干得少了,俺们哥几个,哪个不是手上见过血的练家子?真要动起手来,那十个泥腿子也顶不上咱们一个。这分明就是不把咱们当人看。”
他嘴上虽然骂骂咧咧,却也不敢真个就把碗给摔了。
上次在黄果村,许青山是怎么把张天河和他手底下那十几个弟兄给拾掇得服服帖帖的,他可是亲眼所见。
他晓得那许青山是个硬茬子,真要硬顶,怕是没好果子吃。
可这心里头,终究是存着几分不服和侥幸。
他寻思着,法不责众,他们这十来个弟兄,要是抱起团来闹一闹,那许青山为了安抚人心,总得给他们点甜头尝尝吧?
他们这边的嘀嘀咕咕,还有那怒气冲天的模样,自然是瞒不过李黑风的眼睛。
他那张黑脸,早就沉得跟那锅底似的,正想上前呵斥几句,许青山却不知何时,已然从旁边那间茅草屋里,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饭场上那点子嘈杂,一下子就安静了不少。
许青山也没瞅周三他们,径直就走到饭场中央,那块为了夯实地基,特意从山上弄下来,却一直没能搬动的,足有半人高的巨大青石跟前。
他拍了拍那块大青石,这才转过身,目光在周三那伙人脸上一一扫过。
“我晓得,你们几个心里头不舒坦,觉着自个儿以前是吃官家饭的,如今到了我这儿,受了委屈。”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我也懒得跟你们讲什么大道理。这块石头,你们瞧见没有?”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块巨石上。
“周三。”许青山直接点了他的名。
周三心里头咯噔一下,却还是梗着脖子,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公子,有何吩咐?”
“你!”
许青山指着那块巨石,又指了指二十步开外的一处木屋墙角,“把它,给我搬到那儿去。”
周三那眼珠子,瞬间就瞪圆了。他瞅瞅那块少说也有四五百斤的巨石,又瞅瞅许青山,以为自个儿听错了。“公...公子,您...您没说笑吧?这...这玩意儿,别说是俺,就是再来上三五个壮汉,怕也挪不动它半步啊!”
“我没让你一个人搬。”许青山面无表情,“你们几个,平日里不是总说自个儿是练家子,瞧不上那些个只晓得刨土的泥腿子吗?现在,你们十来个人,一块儿上。只要能在日头落山之前,把它给我挪到那墙角去,从明天起,你们的伙食,就跟李黑风他们一个样,顿顿有肉。”
周三那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露出几分为难和不忿。
他们晓得,这许青山,分明就是在故意刁难他们。
就像这种大石头,也没有扣抓的地方,就是他们一起上人也很难搞啊。
因此周三把心一横,当场耍起了无赖,看着许青山摇了摇头。
“公子,俺们是来投奔您,给您卖命的,可不是来给您当牛做马,干这种傻力气活的,我们以前从来都没有做过,所以这石头,谁爱搬谁搬去,俺们弟兄,伺候不了!”
“说得好。”许青山点了点头,脸上竟还露出一丝笑意。
他不再看周三,反倒是转过头,对着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李黑风喊了一句。
“李黑风。”
“在!”
李黑风往前站了一步,抱拳应道。
“你把它搬过去。”
许青山指着那块巨石,语气平淡得就跟在吩咐一件再也寻常不过的小事一般。
李黑风瞅了一眼那块巨石,又瞅了一眼许青山,二话没说,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把手里的酒碗往旁边一放,走到那巨石跟前,深吸一口气,扎稳了马步,双臂猛地发力,口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那块在周三他们眼中,千难万难,根本不可能挪动的巨石,竟被他硬生生地给撼动了!
虽然他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那额角上的青筋都根根暴起,可那块巨石,还是被他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朝着那墙角的位置,挪了过去。
整个饭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给彻底镇住了。他们看着李黑风那并不算如何魁梧,此刻却显得无比坚毅的背影,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周三和他那伙子兵痞,更是惊得是目瞪口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平日里跟他们称兄道弟的李黑风,竟也藏着这等骇人的蛮力!
许青山走到那目瞪口呆的周三跟前,从怀里掏出一锭分量不轻的银子,约莫有一两重,直接就扔到了李黑风的手里。
“这,是赏你的。”
然后,他又转过头,看着周三,声音冰冷,“看见没有?在我这里,听话的,肯干活的,就有肉吃,有银子拿。不听话,还想挑事儿的...”
他没再往下说,可那眼神里透出来的意思,却让周三和他那伙子兵痞,一个个都从头皮凉到了脚后跟。
他们这时候才算是真正明白过来,在这个石老山,什么练家子,什么老资格,都是虚的。
只有对这位年轻的公子爷,绝对的服从,才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唯一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