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四十年前,万花国与金沙国交界地,一处偏僻的边境村庄内,一个身着紫色短衫,留着白短鬃胡的老者静静地站在村口,他手中握着原木制的法杖,而法杖顶端的宝石微微闪烁着亮光。
老者的对面,一个乱碎发,胡子拉碴,面目粗糙,精神萎靡又带着一丝凶戾的中年人正趴在地上,他被许多从地面冒出的树根缠绕、绑缚在地上。
在他的身后,是已陷入火海的村庄,四处都是残垣断壁,被烧黑的房屋结构,以及到处可见的焦黑尸体,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而他的四肢以及面部都燃烧着高温的火焰,这些火焰正缓慢的侵占他的躯体表面,试图将他完全变成一个火人,如果不是树根不断的自我再生,拦住这些火焰,恐怕火焰早已覆盖他的全身了。
“连续杀人的跨国罪犯燕乌...对吗?”老者拿出一张画像,仔细与地面上的中年人比对着,“看不太出来啊,脸上都被火焰盖住一大半了。”
“喂,还能说话吗?”老者走到中年男人面前,法杖轻轻戳了戳他的脑袋,中年男呸出一口痰,但在半空中便被自己的温度蒸发掉。
“是我,你谁?抓我换赏金的佣兵吗?”燕乌不屑地说,“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四处奔波,当心别闪了腰。”
“呵呵呵,有点目无尊长啊你,不过这个个性倒是挺有意思的。”老者没有和燕乌生气,反而笑盈盈的,“不必担心,我是万花国紫荆花学院的校长,兼万花国双色花公爵,杜罗提。”
“我这次来,是要把你带回万花国的,不知你可否愿意跟我走一趟呢?”
“竟然让第一大学院的校长加公爵来抓我,我还真是引人注目的出名。”燕乌自嘲般说,“我已经被你打败,何必假惺惺的询问我的意见,突发善心?”
“你要是真有善心,不如给我讲讲,我被你带回去以后要被判什么刑,若是过于痛苦,不如让我在这里自行了断算了。”
“不不,你误会了燕乌。”校长摇摇头,“我并不是要带你回去判刑,而是要带你回去发挥你的余热的。”
“哈?老头儿你疯了?我是杀人犯,你是否清醒?”
“我当然很清醒,虽然年纪大点儿,可我并不糊涂。”
校长抚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乐呵呵的。
“你虽然几乎进行了两次,乃至这回的第三次‘屠村’行为,但根据前两次屠村的调查来看,你并没有杀死所有人,反而放走了村中的小孩与一些外嫁进来的女人。”
“如果是杀人狂,很难想有什么理由会这么做,没有任何好处,徒留自己的把柄。”
“巧合的是,我的国家刚好也挺关注这几个边境小村的,所以很轻松就发现了盲点——你杀掉的人都是与一个叫做沉渊教的邪教有牵扯的人。”
“而这个邪教主要人员便在这三个村庄聚集,所以我才能在你今天第三次屠村,‘精准’的抓到你。”
“哎呀,不过没想到你都快突破到九阶了,还真是小费了我一点功夫。”
“我想听听你进行这三次屠村的缘由,莫非你是什么游走在边境的正义佣兵,偶然看到邪教想打抱不平才杀死他们的吗?”
“呵...没有这么崇高的理由。”燕乌发出一声嘲笑,像是在笑话自己,“我不过是因为被区别对待报私仇罢了。”
“我天生与别人有不一样的体质,在运转火内魔的时候,火焰会烧灼我的体表,并逐渐覆盖我的全身,覆盖面积越大我的力量越强,当然,也越可能对周围的人或物造成伤害。”
“我出生在我所屠的第一个村庄,一开始,并没有人觉得我有什么特别的。”
“我在村里长大,呈现出强大的修炼天赋,很快成为村中的第一人,开起了自己的修炼学堂,教授学生修炼,想来...可能这也触及了那邪教的统治稳定性。”
“但我的实力在这里,也帮助了村民不少,他们没有理由动手——直到一次魔兽袭击村庄。”
“那次袭击村庄的是一个极其少见的八阶魔兽,我拼尽全力才战胜它,几乎差点就完全被火焰覆盖全身了,可也因此,战斗的余波毁了不少田地与房屋。”
“沉渊教的人站出来,说从没有人像我这样用火内魔,说我是诅咒的产物,出生就给众人带来不幸,说不定魔兽也是被我的气息吸引过来的,我就是村庄的祸害。”
“那次事件后,我在村里的声望一落千丈,而沉渊教则逐渐吸纳教徒壮大。若不是都畏惧我的实力,怕是已经把我打死了。”
“但即使活着,我的地位也不如路边一条野狗,甚至想买个米,都要被人吐两口唾沫后拒绝。”
“我本来想就此离开,可一方面,那是我的故乡,另一方面,我所教的小孩子们,还都在对我绽放笑容,相信着我,依靠着我。”
“但是...沉渊教这群畜生...”
燕乌的语气变得激动,身上的火焰猛地窜了一下,亮度升了一两个档次。
“他们执着于铲除异己,于是他们引来大批魔兽,让我出去对付,期望我死在与魔兽的战斗中。”
“而我的学生们,因为对我的信任,也被视为铲除对象,他们隐瞒事实,说魔兽是我教唆这些孩子引来的,孩子们已经被腐化了,必须被他们收押管理,进行净化。”
“他们低估了我的实力,我击败了所有他们引来的魔兽,赶回村庄,得知了这件事。”
“我像疯了一样,冲破重重阻碍,一路杀到沉渊教在村子中设立的教堂。”
“我在教堂的收押室内,看到他们正虐杀我的学生们...三十个学生,只有六个活了下来。”
“我忘记那天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我要为信任自己的学生报仇雪恨。当自己再恢复清醒的时候,整个村庄几乎被我屠戮殆尽。”
“好在,我在失去意识的间隙,还保留了一丝人性,一些刚外嫁进村庄还没被同化的妇女,以及我的几个学生,在我手下活了下来。”
“我放走了他们,然后调查了教堂,知道了他们还在另外两个村庄有聚集,于是我便又去往另外两个村庄中,把凡是与这个邪教有牵扯的人杀光了。”
“最后,就像现在这样,我被你抓住了。”
燕乌抬起头,他半眯着眼,好像用尽力气,说道:“这就是我的故事,我不是什么正义人士,我只是为了自己报仇罢了,所以你是否要再考虑一下如何处置我呢?”
“原来如此,那我想到一个处置你的好方式。”校长轻轻点点头,接着说道:
“你来我的学院,当老师吧。”
“呵,我就知...啊??”
“我会帮你突破到九阶,让你更有教学的实力。”
“当然,作为惩罚呢,你的薪水要减半,不过我们包吃包住,这个你放心好了哈。”校长笑道,法杖轻轻一点地,缠在燕乌身上的树根便解开了。
燕乌活动了一下筋骨,慢慢站起。
“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原因有很多吧。”
校长转过身,背对着燕乌。
“一是因为你铲除了邪教,也没有滥杀无辜,这对我们其实也是很大的帮助——因为这里是两国交界边境,国家很难出手干预邪教。”
“二是因为我个人比较敬佩你遭受那么多苦难,还能为了在意的事物隐忍的毅力。”
“三,则是你为学生所作的一切,让我感到你身上有师德闪烁,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教师的。”
燕乌身上的火焰开始渐渐消退,露出他的本来的样貌。
“那法规呢?即使是邪教,我也杀了很多人,不犯法吗?”
“因为光明教在我国权力的膨胀,所以我国设立了有关邪教的详细处罚法规,所以你的所做是没问题的。”校长说,“不过你要是去另一边的金沙国,可就没这法规了,倒确实可能有刑罚”
看燕乌还有所犹豫,校长最后说道:“你是在担心自己的火内魔使用的异样吗?”
被校长说中心思,燕乌点点头。
“燕乌,你一直生活在边境,所以可能不太了解,万花国的国风。”
“我们国家崇尚的是包容,只要不会伤害别的花,那每朵花都有绽放的权力。”
“而我所代表的双色花,也是一样象征着宽容与接纳。”
“这里不会有人对你的火焰感到奇怪,所以如果你愿意加入我的学院,也请你善用你的火焰,保护这些包容的人,保护你未来的学生。”
燕乌身上的火焰彻底散去,连带脸上的疲惫与凶戾一同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藏住自己情绪的慵懒表情。
“真麻烦啊...但这样的生活,总比之前好。”
“那就让我跟随你吧,杜罗提。”
... ...
时间转回到现在,燕乌一脚将莱威德尔劈到地面,莱威德尔在狠狠撞击地面后才勉强用风撑起自己,没有再往地面嵌入十几米。
“燕乌主任是杀人狂?” “可信吗?看他好像确实很生气的样子。”
莱威德尔从地面飞出,吐出被踢碎的牙齿,耸耸肩。
“听,你的学生们好像开始对你产生怀疑了。”
“明明大家都是罪犯,为何你不能加入我呢?”
“呵。”燕乌冷笑一声,火焰进一步往他的身体上覆盖,“谁跟你一路人。”
“我身上确实背负着很多人命,但我燕乌并没有对不起谁。”
“执教四十年,我看着无数学生毕业离开,有人离校后陨落半道,有人成为冉冉升起的国家新星,有人遗憾,有人幸运。”
“但这四十年,绝无人因我燕乌而遭遇不幸。”
“我是罪犯?大概在金沙国那里看,是这样的。但在万花国...”
燕乌扯掉自己的上衣,火焰已盖过他的四肢与头部,只剩下腹部魔核所在的位置还是肉体。
“在万花国,我是紫荆花学院,蝉联十年的首席教师,紫荆花教导主任,燕乌!”
“你这没有受过教育的疯婆娘,主任这就给你好好上一课,第一课就是,要爱护同学。”
燕乌双手蓄力,两条火龙缠绕在他的手臂上,龙头抬起,朝他两手的掌心吐出火焰,火焰聚集起来,形成火球,火球由黄色转橙色,再变成赤红,高温让周围的空气跳动起来,视线都随之扭曲,不远处一些石制的观众台,甚至开始出现融化的迹象。
“叽叽喳喳的说教,真烦人。”莱威德尔将扇子折起,也开始蓄力,周围的气压开始变化,以莱威德尔为中心形成了翠绿色的可视飓风,强大的风压让维持结界的鹤望兰主任都开始有些后退,结界也随之移动。
“我听说,当火焰覆盖你的全身的时候,你就会被火焰吞噬掉?”莱威德尔狂妄地喊道,“那就让我用这招,助你燃烧,送你最后一程!”
“气压爆发!”
莱威德尔双扇合在一起,聚在周围的旋风爆开,化作无数风刃,风刃并没有四处乱飞,而是回旋着交叠在扇子合起的中央,形成一个大型风刀。
“气层切裂斩!”
莱威德尔高举起风刀,劈向燕乌,燕乌不闪不避,只是把手中的火球合起,再迎面对上风刀,霎时间,风刃带着火焰将燕乌包围,把燕乌裹在了焰风中,身影渐渐隐去。
莱威德尔看到最后一刻,燕乌的火焰覆盖到他的腹部。
“晚安~化作风中的残渣吧~”
没有再去看燕乌的情况,莱威德尔径直向下移动,飞向鹤望兰的主任。
“接下来...嗯?”
莱威德尔忽然觉得身形不稳,一下掉在地面,她吃惊的看着自己周围,试图调动风元素,但只能汇聚少的可怜的微风。
“这,什么情况?”
“看来你被误导了,莱威德尔。”
燕乌的声音传来,焰风慢慢向上飘扬,最后散在燕乌手中,而燕乌则以一个火人的姿态,飘扬在空中,鹤望兰主任提供给他的光翼以消失不见,他纯粹在以火焰造成气压差让自己浮起。
“情报说的,当火焰覆盖我全身的时候,我会被吞噬——指的不是肉体,而是理智。”
“而这项弱点,多亏了杜罗提那个老家伙,我已经克服了。”
燕乌轻轻一招手,背后的火披风化作四只火焰狼头,一下咬住了莱威德尔的四肢。
“什么!”
莱威德尔试图挣脱,但无风响应,四肢的灼烧,似乎要将她骨头熔断。
“我还有这么多学生在呢,怎么会任由自己化为没有理智的怪物呢?”
燕乌右手抬起,手上的火焰开始膨胀,渐渐形成了一个四五米宽的纯净火焰巨手。
“这招——嗯,名字我懒得想了。”
“不过要把聒噪的你打死,我叫它拍苍蝇好了。”
火焰手落下,莱威德尔反驳未出声,便被火焰手拍进了地面,消失在火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