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勇军被自家婆娘这么一撺掇,也不再吭声了,
只是更加用力地扒着饭,就着那寡淡的青菜,囫囵吞枣。
半晌,才瓮声瓮气地又补了一句:
“今天天都这么晚了,要去,也只能等明天再说了……”
听到这话,张桂芳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得计的笑容。
李克垚家,饭后的时光总是温馨而惬意。
他拿出下午给小宝新买的那套背带裤。
小宝一见,顿时乐得手舞足蹈,找不着北了,嚷嚷着非要立刻穿上试试。
赵颖怕他把新衣服给弄脏了,便坚持要他先洗个澡。
最后,还是李克垚在院子里支起了大澡盆,打了温水,亲自给小宝洗澡。
夏夜的晚风,带着丝丝凉意,吹散了白日的暑气。
小宝光着屁股坐在澡盆里,被温热的水包裹着,舒服得“咯咯”直笑。
他伸出小手,在水里拍打着,溅起一串串晶莹的水珠,脸上身上都挂满了。
时不时地,他还调皮地掬起一捧水,猛地往李克垚身上甩去。
看到爸爸被水珠打湿,故意板起脸来,装作生气的模样,
小家伙就笑得更欢了,清脆的笑声在小院里回荡。
李克垚看着在盆里嬉水的小宝,那纯真无邪的笑脸,
像一缕阳光,驱散了他心中所有的疲惫和阴霾。
他又转头望向厨房。
昏黄的灯光下,赵颖正默默地收拾着碗筷,身影显得有些单薄,却也透着一股安稳。
这一刻,李克垚只觉得,这才是生活应有的气息,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安稳日子!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准备去把院门关上。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远处,突然有两道刺眼的车灯光柱,划破了浓重的夜色,
直直地朝着他家小院的方向照射过来!
这么晚了,村里怎么会有汽车开进来?
难道是……
李克垚的印象中,李家村夜里能见着车灯的时候不多。
除非是李言那帮不务正业的兄弟,招来了他们的狐朋狗友。
前世他后来才晓得,那些人跟李言干着一样的勾当,
把好人家的妇女、姑娘往车里一塞,门一关,外面谁能想到里面是人间地狱?
此刻,村道尽头那刺眼的车灯,无疑就是冲着李言家去的。
李克垚心头一凛,跟媳妇说了声就迅速压低身子出了门,隐入暗处。
他看到车子果然拐进了李言家院子,那边霎时灯火通明,人影晃动。
他没有立刻行动,反而先悄无声息地摸向村边的岩石区。
他那些捕乌贼的地笼,就藏在水草丰茂的石缝间,白天极难被发现。
夜里收笼,顺便添些鱼虾碎肉或牛肝作饵,是他这几日的惯例。
今夜,他只快速检查了靠近李言家方向的几个笼子,收获寥寥。
心思早不在这上面。
夜色渐深,李言家的灯火从院子缩回了屋里。
那辆陌生的车还停着。
李言兄弟俩在村里修的房子算得上阔气,青砖大瓦,铁皮加盖的隔热顶,院墙也高。
尤其是那扇乌漆嘛黑的铁门,在尽是破败木门的李家村,扎眼得很。
李克垚知道李言家西侧窗外有片小竹林,是个绝佳的藏身之处,能隔窗窥探屋中情形。
他借着淡薄的月光,猫着腰,拨开层层竹叶,潜到窗根底下。
刚稳住身形,屋里的声音便钻入耳中。
一个染着黄毛,流里流气的男人嗓门颇大:
“李言,你他娘的说的好货呢?老子家伙都备齐了,你这边屁都没一个!”
李言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带着十足的谄媚:
“哎哟,大哥,您看我这腿,可不就是为了那‘货’的男人给打的?正想法子呢!那‘货’跑不了,您放心,绝对是顶尖的成色,亏不了您!”
李克垚听得分明,李言腿伤的纱布雪白,看来没再恶化。
李水也在一旁帮腔,又是递烟,又是点头哈腰地点火。
“大哥您消消气,那家的男人看得紧,出门都他娘的落锁,我们实在找不到机会下手。
不过这条路不行,咱们还有别的路子,村里新来的那个,不也……”
李水压低了声音。
窗外的李克垚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蹿上天灵盖。
这帮畜生,果然还惦记着赵颖!而且,听李水这意思,
魔爪已经伸向了村里其他无辜的女人。
他蹲在窗下,大气不敢出。
五月的天,蚊虫最是恶毒,专往他脖颈脸上招呼,不多时便是一片刺痒的疙瘩。
屋里,黄毛跟李言兄弟俩推杯换盏,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交流着哪个“货”好用,哪个“货”能卖高价。
李克垚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前世赵颖和小宝绝望的面容在眼前闪过,
与屋内淫邪的笑声交叠,烧得他五内俱焚。
这些败类,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
许久,那黄毛终于酒足饭饱,醉醺醺地被李水扶着出了门。
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划破夜空,渐行渐远。
李克垚在黑暗中死死盯住院门方向,将那串车牌号在心里默念了十几遍,
每一个数字都像是刻在了骨头上。
他悄无声息地退回竹林深处,又绕了个大圈子,才回到自己那破败的院子。
赵颖和小宝的房里早已没了灯光。
他却毫无睡意,胸中那股恶气堵着。
他转身又出了门,挑起空桶和饵料,直奔村里的藕塘和岩石区。
这一夜,他将所有精力都发泄在了捕捞上。
一百多个笼子,他反复收放,添饵,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才拖着疲惫的身躯,挑着几近满溢的五六百斤乌贼回家。
这是他这几天收获最丰的一次。
他草草洗了把脸,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是被一阵浓郁的肉香勾醒的。
李克垚睁开眼,发现已是日上三竿。
堂屋里,赵颖正将昨日剩下的卤肉用干辣椒爆炒,香气四溢。
小宝守在灶边,馋得直吸溜口水。
这肉香实在霸道,竟飘过院墙,钻进了隔壁张桂芳的鼻孔。
她最近总梦见吃肉,此刻闻见真切的香味,心里直犯嘀咕。
她悄悄扒着墙头往李克垚家院里瞅,一眼便瞧见李克垚一家三口围着桌子,
桌上赫然摆着一碗油汪汪的炒肉!
张桂芳心里咯噔一下。
“这李克垚,以前穷得叮当响,连孩子都养不活,怎的突然天天有肉吃了?这些日子神神秘秘往城里跑,莫不是偷鸡摸狗,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越想越觉得可疑,打定主意要盯紧李克垚,非要抓他个现行不可。
“跟这种二流子做邻居,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张桂芳啐了一口,眼神却更亮了。
李克垚自然不知已被隔壁的二婶子惦记上了。
他扒拉着饭,心里盘算着,今日进城,除了卖掉这些乌贼,
更重要的是,得把那串车牌号,告诉公安局里的警察去!
他用蛇皮袋将乌贼分装好,上面仔细盖了些稻草。
刚套好驴车准备出门,张桂芳尖细的声音便从院门外飘了进来。
“李克垚,你驴车里装的什么玩意儿?一天到晚鬼鬼祟祟,莫不是偷了谁家的东西去城里销赃吧?”
张桂芳尖着嗓子,话里带刺,手就要往李克垚的板车上伸。
这傻比,还真是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