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朱漆窗棱,洒在县衙文案房的黄麻文牍上。张思身着青绫女衫,内衬雪白中衣,外罩一袭浅绿比甲,发间插着一支银杏叶簪,正执狼毫在玉版纸上润色林彦秋的思过文。铜雀铜砚中龙涎墨汁泛着幽光,宣纸一角落着“桐城县衙”木印,古朴典雅。
“女史张主簿在吗?”
外头传来吴太恒阴柔的嗓音,青石板地面上脚步声渐近。
张思连忙起身敛衽,只见吴太恒捧着县丞祝文大人的青竹简笑盈盈立于阶前,朗声道:“县丞祝大人有请。”
县丞祝文祝大人高坐于三清阁内,紫檀案几后悬着赵孟頫《洛神赋》真迹。他手捻白玉须髯,正在推敲吏员调任案牍。紫檀案上摊着《吏部职掌》《屯田章程》两部官册,朱砂朱笔在“户部别曹”四字旁重重圈点。昨夜董仲达密信传来,老太师欲将林彦秋下放基层历练,这倒合了祝文的心思,关键是要安置在能掌控的部门。
张思挪动莲步踏入阁中,青绫裙裾擦过门槛铜兽,发间银杏叶簪微颤。见她行礼时玉腕上金钏轻晃,祝文满意地清咳一声:“张女史,文案房政务繁冗,县衙上欲委你重任,可有担当之胆?”
张思裣衽而立,黛眉低垂道:“蒙县丞大人错爱,更感州衙委任之恩。”祝文暗赞这女官绝非俗流,立刻抛出橄榄枝:“听闻试验田与工部屯田司皆亟需人手,不知女史意下如何?”
张思玉指轻绞绢帕,思忖片刻后婉拒肥差:“回大人,试验田虽易出政绩,然风头过盛易招非议。屯田司事务冗杂,却可砥砺心性,臣妾愿往之。”
祝文抚须颔首,笔锋一转:“既如此,林彦秋欲从县衙文案房调至工部见习,你意下如何?”
张思心下一惊,面上却从容应对:“林书生才学出众,只是资历尚浅,恐遭老吏刁难。”
老太守捻须而笑,案上《吏员考绩册》被随手推至案前:“两副司年近致仕,此次刘宝生案发,正好借机替换新血。女史若有合适人选,不妨具名奏来。”
张思闻听此言,心知太守已为其铺就上升通途。她敛衽拜倒:“祝大人放心,臣妾必当精研圣上《农政全书》,贯彻圣人重农之,旨不负厚望。”
祝文暗赞此女聪慧,这等能揣摩上意又不越矩的属下,正是官场中难得的肱股之臣他。凝视着张思裙摆上绣的并蒂莲纹样,心中已将她列为可倚重的重臣。
晨光透过湘妃竹帘,洒在县衙工会的雕花窗棂上。张思身着青绫女衫,外罩浅绿比甲,腕间金钏轻晃,刚从县丞祝文的花梨木暖阁出来。朱漆大门合拢的刹那,祝文那句“这是县衙对你的信任”仍在耳畔回响。她莲步轻移至案前,玉指轻捻银线苏绣香囊,却按捺不住心中雀跃,忙命书童唤来快马信使。
“速往林府传信,就说张主簿有要事相商。”
却说林府后宅,陈舒窈只披了林彦秋的绛紫直裰,衣襟半敞露出雪白中衣,踩着木屐从暖阁踱至厨房。林彦秋正系着蓝底白菊围裙,在青瓷灶台前挑面,铜铫里热气腾腾。见陈舒窈倚在柴扉边,发间玉兰珠钗微颤,他不由打趣道:“夫人这是要去赴夫君的厨房宴?”
“少贫嘴,先接了张思的信鸽。”陈舒窈将系着素绢的信鸽递上,见林彦秋伸手接信时,宽大衣摆露出半截藕臂,忙嗔道:“成何体统,快系好衣带。”
林彦秋展开信笺,行楷墨迹尚新:“墨卿,工部屯田司已定,县丞欲调卿共事。”他将信笺折成鲤鱼跃龙门的形状,放入荷包,转身从食盒里取出隔夜的状元糕:“备车,去清溪茶楼。”
马车辚辚行至清溪桥畔,茶楼二层悬挂着赵佶瘦金体匾额。张思早候在临窗雅座,见两人联袂而至,忙起身裣衽。林彦秋拱手还礼:“张主簿高升,墨卿先贺一步。”
“林公子过誉,这都是托大人的福。”张思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这是县丞大人亲笔手谕,虽未盖关防,但大人已替林兄备好门路。”
林彦秋将手谕放入怀中紫檀香囊,轻抚陈舒窈挽在臂弯的柔荑:“张姑娘好手段,连城南捕房的祝知礼也安排妥当?”
张思面色微变,忙以青瓷茶盏遮面:“林公子说笑了,小女子不过是按大人吩咐行事。”
“祝知礼那厮精明得紧,”林彦秋捻起一枚龙井茶芽,“上次查田契,差点把账房张老三的假髭揪下来。”
陈舒窈轻咳一声,青瓷盖碗在案上轻叩两下,发出清越声响。林彦秋心领神会,自怀中取出一管狼毫,蘸了松烟墨,在素绢上走笔如飞:“既如此,今晚我备了新酿的合卺酒,还请张姑娘代为通传。”
暮色四合时,马车驶过桐城一角。陈舒窈掀开车帷一角,见林彦秋腰间玉佩在夕照中泛着温润光泽,不由轻声道:“墨卿莫要小瞧了那张思,她眼底藏着针呢。”
“夫人所言极是,”林彦秋将她拢在臂弯,“只是这局棋才刚开始,且看祝文如何落子。”
话音未落,远处青石板路上蹄声得得,一骑快马自城南驰来,马颈系着的朱漆木牌上,赫然刻着“桐城县衙捕快”六字。
暮霭渐起时,陈舒窈的油壁香车才缓缓驶离桐城青石板道。
桐城与吴城本就隔着三十里官道,马车辚辚不绝于耳。她掀开车帷一角,露出半张敷了桂花油的面容,远处烟树迷蒙,十里的长亭短亭渐次隐入暮色。怀中还揣着林彦秋清晨赠的合欢香囊,那暗红流苏似在诉说别情。
“墨卿的松月书房当真雅致,”陈舒窈轻抚着腰间玉佩,“连拂尘都是雀翎所制,这般心思,怕不是寻常男子能有的。”她素来不信这世上有不近女色的柳下惠,可林彦秋房那中抹淡淡龙脑香,总叫人疑心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