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门,李文杰笑容未敛,低声问陈军:“你道这林彦秋如何?”
“年轻有为,深得上员心意,行事果决。”
李文杰感慨:“正是家教使然。”
此刻他已将林彦秋视作某位家世显赫的京官子弟。
林彦秋至祝文府上,将与李文杰会面详情道来,提及告假一事。祝文正忧心如何说服林彦秋放手接待之事,没承想他已主动让贤。
“有志气!有格局!”
祝文赞许一句,手一挥,半日休假便批下。
林彦秋确实疲惫不堪,加之母亲张氏即将离别桐城,随董仲达赴任,他便决定提前归家,多伴母亲几日。
踏入家门,张氏望见儿子满心欢喜。一番寒暄后,张氏提及宅院之事。此宅原是国子监房改时购得,如今她奉调他往,欲将其出售。但国子监有规,宅院仅可在同僚间转让,不得售予外人,这让张氏颇为苦恼。
林彦秋沉吟片刻,说道:“既不急用钱,便先留着。待日后新来的教书先生有需求,便便宜些卖了。平日里便托隔壁的王老先生照看。我也会常回来看看。”
张氏思忖片刻,也只好如此。董仲达那边催促甚急,日日来信询问行期,张氏心中虽有些不舍,但也有一丝甜蜜。她深知此去,将是新生活的开端。
在家中歇息一夜,次日天刚蒙蒙亮,林彦秋便起身,骑上快马直奔桐城府衙。他掐算好时辰,刚入衙署,便恰逢衙役们鱼贯而入。
林彦秋尚未在案前坐定,陈军笑盈盈地出现在门口,招手道:“林彦秋,李大人唤你过去。”
林彦秋匆忙起身,背起包袱便随他而去。
沿途,他察觉到同僚们投来的目光,仿若冬日里的寒风,似有若无的带着几分酸涩。
毕竟,初来乍到便被两位大人频繁召见,换作是谁,心中都难免有些不平衡。
然而,唯有李燕燕的目光与众不同,她那双灵动的眼眸闪烁着异样的神采,犹如暗夜中的萤火虫,带着几分狡黠。
李文杰找林彦秋并无要事。
昨日吴城工部司匠司的人抵达桐城,在晚宴上,余勇提及林彦秋时,满是赞誉之词。他不仅大力夸赞林彦秋的才学与能力,还透露长江商号的两位东家皆有意招揽他。
部下受人称赞,领导自然脸上有光。
祝文与李文杰客套了几句,张思便趁机提议:“二位大人,此次协助吴城同僚开展工作,不如让林彦秋给小官当个得力助手。这后生能力出众,做事心思缜密,又吃苦耐劳。与如今那些年轻人不同,他们往往事未干成,便先叫苦不迭。 ”
祝文听后点头赞许:“小林同志确实不错,才学卓然。”
李文杰亦附和道:“而且他大局观极强。”
两位大人既已开口,此事便就此敲定。
林彦秋将辅佐张思,桐城府的文案房会调派高德、秦守正二人协助工作。这一安排由桐城县丞一手操办,将桐城工部司匠司与知县范友祺彻底撇在一边。
林彦秋自无异议,当场表示愿听从差遣。稍作辞别后,他便前往张思的官署报到。张思见林彦秋进门,谨慎地合上门扉,面露歉意:“墨卿,此次让你受累了。”
林彦秋淡然一笑,摆手道:“不过是些小事,关键是要把事情办妥。”
张思沉吟道:“贾氏染坊位于下洋乡。此次外地同僚前来调查,为防不测,是否可请刑房也派些人手随行?”
林彦秋点头应允:“此议甚妥。张大人,烦请您开一份介绍信予我,我去寻祝、李二位大人签字,再往刑房一行。”
张思思索片刻,回道:“也好。我先带着吴城同僚去熟悉下情况,你这边动作快些。吴城同僚方才传话,说已起身,正在用早饭。”
林彦秋拿着介绍信,先后请祝文与李文杰批阅后,径直奔向桐城府的刑房。见到主持事务的陈嘉尚,亮出介绍信,陈嘉尚即刻安排了五名精干的捕快随行。
一行人朝着贾氏染坊的地区疾驰而去。临近下洋乡,远远便见官道上围了很多人。林彦秋心下一沉,暗道:“坏了,出事了。”
马车辚辚碾过青石板路,林彦秋甩动马鞭勒缰停在贾记染坊前。他身着玄色直裰,腰悬鱼袋,三叉戟般的胡须在风中微微飘动。随行的刑科皂隶们皆是皂衣皂帽,领头的张校尉四十许人,国字脸膛,颔下青须寸许,双眸精光四射。
“张校尉,”林彦秋翻身下马,“前面必有变故。速遣人快马加急往府衙报信,再鸣金开道,务必护送吴城工部司匠司同僚一行周全。”
张校尉颔首领命,不及客套已遣人翻身上鞍。
“墨卿兄,你且暂留此处,容我等先去瞧瞧。”
林彦秋摆手道:“既已遣人传报府台,我等亦当同进退。多一人份量,或可保吴城工部司匠司同僚周全。”
张校尉目光微闪,颔首道:“诺。”
便引林彦秋跨上从骑,众人纵马疾驰而去。
清越的锣声响彻长街,惊得市井百姓纷纷避让。当先两骑撞开人群,只见数十个持锄执锸的染坊工人正围堵着马车。几个壮汉正死死顶住车门,与护送的官差揪扯成一团。
林彦秋提着铜锣挤到张校尉身侧,从腰间摘下哔嘟筒高声道:“诸位父老!现有五十四位染疫病患卧于府中病坊。诸位可知此疫乃何来头?正是染坊排污所致!今工部大人前来彻查,若阻拦公干,便是阻挠朝廷查明真相!”
他嗓音清亮如金石相击,直透人群。
人群骚动间,忽有老者颤颤巍巍挤出,指着染坊高墙道:“林大人有所不知,染坊东家许诺给银子让咱拦着,不然俺们这工钱就没了...”
话音未落,林彦秋已将哔嘟筒递与张校尉,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高高扬起:“此乃本官俸禄,今日暂借诸位。若朝廷查明染坊有罪,本官再为诸位请命讨还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