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午后,阳光还带着几分羞涩,后山的草地刚泛起星星点点的嫩绿,像是大地还未完全舒展的眉眼。
林深、林浅、阿强、阿志、柱子和阿良挤在稀疏的树荫下,看着自家的黄牛慢吞吞地啃着新发的草芽。
黄牛们时不时打着响鼻,呼出的白气在微凉的空气中凝成雾霭,和着远处传来的布谷鸟叫声,给这乍暖还寒的时节添了几分生气。
“阿志,你说等天气暖和些,溪边真能抓到鱼吗?”
柱子缩着脖子,双手揣在袖筒里,冻得通红的鼻尖上还挂着一滴清涕。
阿志猛地跳起来,树枝在地上划出一道长痕。
“那还能有假!去年这辰光,我爹在石缝里摸出两条鲫鱼,恁大!”
他张开双臂比划,结果重心不稳,一屁股坐进枯草堆里,惹得众人哄笑。
“就你瞎吹!” 阿强撇着嘴,故意学阿志刚才摔屁墩的模样,“这水冷得能冰掉脚趾头,鱼早躲进龙宫暖被窝喽!”
“你才吹!” 阿志爬起来,拍着裤腿上的草屑,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我可听说,秃老头的塘子里有金鳞鱼,夜里还会发光……”
“嘘 ——” 林浅吓得捂住耳朵,小脸煞白,“别讲他,听我娘说,秃老头能唤来山鬼!”
嬉闹声戛然而止,六个孩子齐刷刷望向远处雾气弥漫的山坳。
直到太阳开始西斜,淡金色的光线变得愈发柔和,远处的山峦笼上一层薄薄的暮霭,林深突然跳起来,惊飞了脚边觅食的麻雀,“坏了!我的老黄牛呢?”
众人慌作一团,围着原地转了三圈。
“别急别急!” 阿强一把扯住林深的胳膊,脑袋像拨浪鼓似的左顾右盼,“肯定没跑远!林深你瞧蹄印,往东边去了!”
他们顺着若隐若现的蹄印追去,枯草在脚下发出脆响。
穿过一片光秃秃的灌木丛,枯枝勾得衣服 “刺啦” 作响,阿强突然死死拽住林深的衣角,指甲都掐进肉里。
“别去了,前面是秃老头的窝!”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睛瞪得滚圆,盯着前方那片寸草不生的荒地。
“哥,我们换条路吧!” 林浅躲在林深身后,两条腿直打颤,牙齿咬得 “咯咯” 响。
“牛就在那边!” 林深甩开阿强的手,却感觉掌心一片冰凉 —— 阿强手心全是冷汗。
他捡起根粗树枝攥在手里,“太阳落山前找不到,回家得挨板子!”
“可那地方邪乎得很!” 阿志抱着树干,整个人缩成一团,“上个月王瘸子家的羊跑进去,找回来时只剩张皮!”
“要去你们去,我可不去!” 柱子转身就要跑,被阿强一把薅住后领。
两个孩子扭打起来,惊得远处的野兔子 “嗖” 地窜进草丛。
林深把树枝往肩上一扛,大步往前,“胆小鬼!我一个人去!” 林浅 “哇” 地哭出声,却还是跌跌撞撞地跟上。
阿强挠了挠头,啐了口唾沫,“算我一个!总不能让林深抢了抓牛的头功!”
阿志和柱子对视一眼,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嘴里还嘟囔着:“真要撞见山鬼,咱们撒腿就跑!”
越往里走,寒意越重,空气里仿佛都凝结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树木的枝桠扭曲着指向天空,像是无数干枯的手指。
脚下的落叶早已腐烂,踩上去发出 “噗嗤” 的声响,惊得藏在树洞里的松鼠 “嗖” 地窜了出去。
“林深,你听!” 阿强突然抓住林深胳膊,浑身抖得像筛糠。
“有铁链子响!” 众人屏住呼吸,只听见 “哗啦哗啦” 的声音从树林深处传来,混着 “呜呜” 的风声,像极了老人的呜咽。
林浅 “哇” 地扑进林深怀里,鼻涕眼泪糊了他一衣襟。
“别怕,是牛铃铛!” 林深的声音却也发颤,他握紧树枝,一步一步往前挪。
终于,在一片空地上,他们看到了老黄牛。它正低头啃着一丛早开的野菊,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
“祖宗!可算找到你了!” 林深冲过去抱住牛脖子,差点被牛尾巴甩了个趔趄。
阿强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妈呀,再找不到,我裤裆都要湿喽!”
回程的路上,林深走得飞快,手心的汗把缰绳都浸湿了。
每走一步,他都觉得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可回头望去,只有被风吹得摇晃的枯草。
快到村口时,林浅小跑着凑过来,压低声音:“哥,你有没有觉得…… 有东西跟着我们?”
林深强作镇定,瞪了弟弟一眼:“别瞎想!”
可他加快的脚步却出卖了自己,心跳声在耳边擂鼓般轰鸣。
早春的暮色里,远处秃老头的破屋隐在薄雾中,像一只蛰伏的巨兽,而今天的遭遇,似乎只是一场未知冒险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