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小年很勤快的帮着姚玉玲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告辞离开了。
姚玉玲脱下外套,挽起袖子开始忙碌起来,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白天时的紧张,现在的她充满了干劲,对未来的日子也充满了期待。
就这样,她心怀满满的激情,一直忙碌到午夜,才把屋子收拾的井井有条,在老旧白炽灯的光照下,这不大的屋子颇像一个家了。
劳动半天的姚玉玲虽然累的大汗淋漓,但是她很满意自己的布置。
坐在桌子上托着腮,姚玉玲顿时想到了牛大力,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哈城在干什么,过得怎么样,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受到了牛大力的部分影响,以后若是再相见,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而牛大力在做什么呢?
天色刚大亮,休班的牛大力便在宿舍里开始收拾起自己来,拿出新买的衣服穿在身上,把袖口衣领认认真真的整理了一番,那头发用蘸水的梳子梳了一遍又一遍,却总感觉哪里还是有点不服帖。
同宿舍的同事见他这个样子,顿时笑话道:“咋了大力,今儿是要去见自己老丈人丈母娘?把自己打扮的跟花儿似的。”
牛大力一脸得意地说:“哥你知道啥啊,今儿我师母生日,我师父要带我一起回去给师母庆生,这可是第一次去师父家啊,我能怠慢了嘛?”
“哦哦......你师父是王庆来着,确实应该好好收拾下,你小子是真有个运气,咱单位最年轻的高级工程师居然当了你师父。”
“那是自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牛大力面对同事略带几分羡慕的神态,顿时逼王附体,忍不住吹起牛来。
收拾好自己后,他先去了单位附近的国营商店,买了一些礼品,然后根据师父给他的地址,向东安动力家属院区赶去。
而就在牛大力动力满满的往这里赶时,王庆也开始着手准备着妻子过生日的菜肴。
身为一个居家型好男人,王庆的日常除了工作,再就是和妻子女儿待在一起,在这个年代,大部分家庭的男人连饭都不会做的社会背景下,王庆不禁炒的一手好菜,甚至连女儿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衣物都是由他手洗。
这次生日宴本来他想叫上父亲一起,但是退休的老头子一点闲不住,居然和三五好友去首都玩儿了,并表示,你们小辈的生日想怎么整怎么整,我一个老头子跟着凑什么热闹,饭桌上你们还放不开。
父亲这样想自然也是为了自己考虑,但是妻子的生日一直就俩人过着实有点冷清,于是王庆灵机一动,正好把徒弟牛大力给捎上了。
王庆的妻子叫葛红梅,是东安动力的一个会计,他们俩也算是青梅竹马到走进婚姻,彼此非常恩爱。
葛红梅听丈夫夸奖这个牛大力很久了,自然也想见见,为此,她表示还把自己外甥女也叫来,一起热闹热闹。
王庆一听她的外甥女也要来,顿时心中有些愕然。
原因无他,妻子的这个外甥女实在是有些古怪,是个十足的技术宅,目前在东安动力下属的科研院当研发助理。
今年她的外甥女也已经18岁了,按理说也到了找对象谈恋爱的年纪。
不过人家也不排斥找对象,家里人给介绍,她就去谈,非常配合。
但是往往对方不到半个月,就宣告投降。
一个两个还行,再多了,家里人都觉得纳闷,这怎么能谈一个吹一个呢?
一个小伙子直接诉苦,说这姑娘看起来挺正常,但是实际相处的时候发现,她基本不开口说话,一说话就是技术理论,再就是一些艰涩难懂的术语。
时间久了,小伙子们纷纷败下阵来,他们是来谈恋爱找对象的,不是来找工友找老师的。
于是乎,家里人暂时放弃给她找对象的想法,决定随遇而安。
而牛大力的出现,让葛红梅顿时起了试一试的想法,无他,牛大力也是18岁,两人都是同一年生日,为何不能试试呢?
牛大力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安排上了一场相亲,此时的他正兴冲冲地走进家属区,向门口的门卫报备后,径直向王庆家跑去。
王庆受父亲在单位的关系,分到了一个面积总计一百五十多平的二层小楼,还带着一个小院子,外观看上去非常大气。
哈城国企重工财大气粗,对技术人员的待遇简直全国有名,像王庆这样身份的正式工人,在家属区简直是群星耀眼的存在。
牛大力走到大门前,正准备敲门,却发现院子里正坐着一位披着长发的少女。
今天阳光刚好,温暖不燥,少女的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双肩,如黑色的绸缎般顺滑,在阳光的轻抚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她轻轻抬手,将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优雅而自然,端着一本书正在细细阅读。
小麦色的皮肤没有一丝瑕疵,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专注与智慧的光芒,高挺的鼻梁下,嘴唇微微抿着,流露出认真的神情。
见门口有人过来,她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一头长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看的牛大力一愣一愣的。
她拿起一旁的外套披在身上,收起书笑道:“你就是牛大力?姨妈让我在这等你,怕你找不到门。”
牛大力听后颇为感动,刚想习惯性的挠挠头,又觉得这样有点太呆了,于是强行终止了自己的行为,说道:“对的,幸好你......坐在院子里,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要不我还真就找错门了。”
少女听后再次抿嘴一笑,说:“你这人倒是有意思,听你的话感觉你是在怪我没在外头等你,但是你的样子和语气又让我感觉你是真心地在感谢我。”
牛大力连连摆手解释道:“抱歉啊,我这人不会说话,遇见女孩就紧张,尤其是你这么有书卷气的女孩子,我是第一次遇到。”
“真的?我觉得你很会说嘛,好了,别在门口站桩了,随我进屋吧。”
牛大力拎着东西,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此时脑海里却突然想起以前汪新教过他的话。
“......大力哥,以后你要去哈城工作,跟着那个王庆叔一起,切记要大气,要做到有礼而不卑,恃才而不傲,做好你自己,让他们接纳真实的你,因为你本身就很棒!”
牛大力想到这里,顿时觉得自己信心倍增,他轻咳了两声给自己壮壮胆,挺直了腰板大步跟着少女走了进去。
王庆的家里布置简单而温馨,整个家里用的都是木质地板,进门就有可更换的拖鞋。
牛大力不禁暗自庆幸,幸亏今早想了想到底是换了双新买的袜子,没有把自己那洗了两年没舍得扔、前露大脚趾后露脚后跟的袜子穿来,否则今天就糗大了。
住在村子里的他们,哪能想象到一户人家竟然铺的都是木质地板,进门还要更换拖鞋呢?
“哎呀,大力来啦?快进来坐!”王庆系着围裙刚好出来拿洗菜的铁盆,见牛大力走进来,笑着说。
正在擦客厅的葛红梅也转身招呼着,见牛大力手上大包小包的,连忙嗔道:“你这孩子,来就来吧,还买那么多东西干嘛?你现在刚挣钱......还有你,葛晓青,你就让客人自己拿着,也不知道帮忙拎一下?”
少女一听,嘟着嘴说:“我看他牛高马大的,这些东西算啥......而且我手上还拿着书呢。”
牛大力心里边默念着让自己平常心,边笑着说:“师母,您别这么说,晓青说得对,我这天天在单位里拎扳手扛设备的,这些东西不算啥!”
葛红梅边用“你这孩子”的眼神瞪了葛晓青一眼,边上前来帮牛大力拿东西。
“哎呀大力,你这孩子怎么还买的奶糖?我和你师傅的孩子还小,吃不了这个啦。”
牛大力憨憨一笑,说:“师母,我这是给您买的,我听师傅说过,您有点低血糖,经常上着班会头晕,奶糖方便好拿,您以后上班就揣兜里几颗,觉得难受了就来上块......这些水果罐头麦乳精啥的,您在家里没事儿也可以吃。”
其实买奶糖这个事情,也是汪新以前教过的,给长辈送礼,不要无脑去买贵的,一定要想方设法打听到对方的需求点,然后再投其所好,这样才能让长辈对你的好感最大化。
牛大力买好东西,愣是又多跑了几个商店,才买到这些奶糖。
果然,葛红梅听到这些话后,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一下,如果说一开始她看牛大力的眼神只是客套的热情居多,现在再看过去,眼神明显亲切了很多。
“大力,你真是有心了,谢谢你......”
葛晓青在一边略显意外地瞅了他一眼,显然没想到这个外表看起来憨厚、大大咧咧的人,居然会这么心细。
自己姨妈低血糖这个问题,属于家族遗传,她的母亲、以及姥姥都有低血糖史。之前家里给她安排的相亲,来的小伙子很多也是这个家属区从小玩到大的孩子,但是没有一个人会想到这么细致,会去特意买一盒奶糖来送给长辈。
由于两口子的孩子前两天被想他的姥爷姥姥接回去照看了,中午他们四个人倒也轻松自在,牛大力进屋后立刻跑到厨房给王庆打下手,拦都拦不住,而葛晓青则被强行安排去捣蒜泥。
不多时,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便已上齐,王庆问牛大力会不会喝酒,牛大力表示过年过节在家会陪父亲喝一点,酒量不大。
闻听此言,王庆笑呵呵的直接拿出一瓶珍藏十几年的白酒,说:“那你今天就陪我喝两杯,这可是我十八成人的时候珍藏的村长酒!老婆,你和晓青把咱家的红酒打开瓶,今天都喝点。”
随着干杯声起,王庆和牛大力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葛红梅和葛晓青也抿了口红酒,王庆热情地招呼着:“来,都别客气,赶紧尝尝这菜,今天 可都是我的手艺。”
说着便夹了一筷子菜放进葛红梅的碗里:“老婆你先吃,生日快乐。”
葛红梅笑盈盈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她轻轻拍了下王庆的手,嗔怪道:“老夫老妻的真肉麻,你也赶紧吃。”
牛大力一杯酒下肚,感觉入喉绵甜顺柔,赞道:“这酒得劲,真不愧是十几年的好酒!”
葛晓青也不甘落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边嚼边说:“这菜味道真不错,你们都多吃点。”她的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可爱的松鼠。
饭桌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欢声笑语不断。王庆说起最近遇到的趣事,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葛红梅分享着生活中的小确幸,让气氛愈发温馨。
酒到酣处,葛晓青小脸绯红,张口便对牛大力说:“大力,你对现在单位设备和技术的改进有什么看法吗?”
王庆和葛红梅顿时手上的筷子一滞:“糟了!这姑娘怎么吃着饭就开始了?”
以往在长辈们的坚决要求下,葛晓青在前半段乃至吃饭时都能保持文静不多话的形象,那些小伙子们都是在后面交流中才被她逐渐显露的“真相”劝退的。
今天这喝了点酒,怎么就提前暴露了呢?
夫妻俩几乎同时看向牛大力,心里已经做好了看到对方面露难堪的准备了。
平时不太饮酒的牛大力此时也有点上头,听到葛晓青的提问,他摸了把微红的脸,说:“这问题其实我最近刚想过,正打算找机会和师傅说呢,既然你问了,那我就一起说说,咱们现在这个技术,我说实话,在这个发动机内部......”
牛大力就这样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在哈城工程机械职业技术学院学习的这几年,他的脑海中确实有了些新思路想去落实,但是受限于目前技术的制约,他无法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立刻实施。
而面前的葛晓青正好是单位研发这一块的人员,那是否可以通过她,来尝试自己的一些想法呢?
葛晓青听着听着,眼睛越发有神,自从16岁到现在,这还是第一个能跟她在技术问题上搭得上话的同龄人啊!
这倒不是说重工业家属区里的孩子没有懂技术的,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孩子基本对机械有天生的熟悉感,进单位里基本都能做到短时间内迅速上手,一些简单的技术问题也可以自己搞定。
但是像牛大力这样不但机械方面的知识熟知,而且还有新想法新思路去和自己沟通的,她是头一个。
随着俩人的交流越来越久,葛晓青蹦出来的术语和以往一样,越发艰涩难懂。
牛大力倒也不嫌烦,他努力的用自己的学识来和葛晓青交流,遇到实在难懂的,他甚至和王庆要起纸笔来,当场就要在饭桌上记录下来然后回头去查阅。
夫妻俩就这样有些发愣地看着这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生生把这次家宴整成了技术研讨会,要不是夫妻俩及时制止,俩人今天这饭也不用吃了。
家宴结束后,葛红梅硬是把想要去洗碗的牛大力按在沙发上,让他和师傅喝会儿茶休息下,自己则拉着不情愿的葛晓青进厨房收拾去了。
洗着碗的葛红梅看着自己的外甥女心不在焉的边整理边往外瞥,心中顿时有了种大胆的猜测:这一次,不会就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