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已来到1968年的年末。
汪新又随汪永革上过几次车,确认都没什么大问题后,他才安心的回到学校继续他的学业,毕竟日后想考警校的话,还是离不开高考这条路啊。
铁路小学。
汪新又上完一节课,转眼到了午饭时间。现在学校中午是不管饭的,全部都是学生们自己带饭,大家带的饭也都大差不差,基本都是玉米面窝头、土豆萝卜白菜等等。谁要是带了白面馒头或者菜里有荤腥,那简直就是国王般的存在。
那个年代大家都缺油水,哪怕是铁路单位这些拥有铁饭碗的公务员也一样,因此猪大油也是这个时代最珍贵的东西。
汪新今天并没有和那几个哥们儿一起吃,而是偷偷摸摸跑到马燕所在的三年级学生部。
马燕此时刚打开饭盒,冲了点开水把菜弄热,大家基本都是这么操作,国家粮食困难时期,他们还能有饭吃,就已经很幸福了。
“嘿!燕儿,快出来啊!”汪新在教室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她,连忙轻声招呼。马燕见到汪新一脸神秘兮兮的,心下好奇,连忙抱着饭跑了出去。
“汪新哥,你中午不吃饭过来找我干嘛呀?”马燕虽然很高兴汪新来找她,但是她还是有些疑惑。
“哈哈,走,咱俩找个没人的教室吃饭去,我给你个小惊喜!”现在由于时代问题,很多学生都不来学校了,老师们也干脆把几个班合成一个,所以现在一个楼层都会空出好几个教室。
就这样,俩人找了个空教室,把课桌和座椅上的灰尘一清理,紧挨着坐下。
也就是还小,当时的人也没有什么孩子早恋的念头,要是十五六岁的一男一女这样凑在一起,被人发现举报的话,按当时的规矩这俩人得挂牌子游街。
“汪新哥,你这拿了啥好东西,神秘兮兮的?”马燕见汪新把饭盒摆好,里面的东西也没啥特殊的,不禁更加好奇。
汪新不说话,下一刻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个鸡腿和一块熏肉。
“天哪,汪新哥你这哪弄的?”马燕顿时惊呆了。
汪新当然不会说是老汪从厨房偷的,他并没有回答,而是催促马燕赶紧吃。马燕当然不肯,但最终还是拗不过汪新。马魁在家再怎么教育,马燕终究还只是一个7岁多的孩子,而且汪新嘴皮子一张,那一般人是顶不住的。
马燕就着那一只烧鸡腿和一小块熏肉,第一次感觉吃饭也可以如此的幸福。而且她破天荒的吃不下饭盒里最后那点水泡菜了,汪新自然替马燕把剩下的那点菜给消灭干净。
马燕吃饱喝足,又开始缠着汪新问鸡腿和熏肉的来源,汪新只好说是从他亲戚那里寄来的一点稀罕物,让他们父子俩尝尝鲜的。马燕听完顿时又后悔了,毕竟这是稀罕物,今天中午吃的这点东西弄不好都是汪新从嘴里省出来的,自己吃了,那汪新就没得吃了。
对此汪新丝毫不在意,表示自己在家吃过了,他就是想让马燕也尝尝味道。
“可是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马燕双手托着腮,满脸天真的望着他。
汪新闻言顿时小脸一红,他挠了挠头,说:“因为你爸妈对我好啊,拿我当自己家孩子对待,我对你自然也像对自己亲妹子一样呀。”
“哦......这样啊。”马燕听汪新这么说是很高兴的,但是不知怎么的,她内心深处却有点不自在,总感觉这句话不是她真正想听到的。
下午,又上了两节课,学校便早早的放学了。
汪新早早就收拾好书包跑出去了,但是他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在学校门口等待着马燕一起出来。因为他早早就和王素芳说过,以后放学不需要再来接送马燕,早晚的“护送”任务他就全包了。
两个孩子肩并肩往家里走去,小孩子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马燕说的兴起,绕着汪新开始转圈圈,不停地和汪新说这说那。
“汪新哥,你为什么感觉那么成熟啊?”“可能是我比你大吧。”
“那汪新哥,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当警察呢?”“男孩子好像没几个不喜欢的吧......”
“......学校老师教的好难啊,我听不懂,你能教教我吗?”“没问题啊。”
俩人一路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已经回到了大院。
汪新把马燕送到家门口,告了个别,接着就往自家的方向走去。
这时,蔡小年突然冒出来“嘿”了一声,给汪新吓得差点一电炮打过去。
“小年你搞事啊?突然出来吓我一跳。”汪新推了他一把,埋怨道。
蔡小年咳咳两声,一脸“你懂得”的表情略显猥琐:“汪新,你小子可以啊,不声不响搁这儿干大事儿呢。”
汪新纳闷的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了3岁的好朋友,摸摸他额头:“天冷了发烧了脑子迷瞪了?胡说八道啥呢?”
“马燕啊!这几天你们俩天天走在一起,都不跟我们一起走了,马燕也不和她的小姐妹一起走了,你这是打算贯彻落实毛主席的发展理论——谈恋爱从娃娃抓起?”
汪新顿时哭笑不得,这蔡小年怎么思维这么跳脱呢,屁大的孩子还知道“谈恋爱”这个词。真不愧是院里结婚最早的“杰出”男青年啊。
虽然汪新内心确实是把马燕当自己未来老婆对待的......但是这是能说出来的吗?!
“小年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啊,先不说你在这诽谤我俩,你刚说的这些反动言论要是我和蔡叔一说,你猜猜明天你还能不能爬起来炕?”
俩人互相闹腾了一阵,汪新这才回家放下包,接着和蔡小年一起窜出去玩了。
晚上,汪永革已经收拾好了饭菜,见汪新满头大汗的回来了,笑着说:“饿了吧,赶紧洗洗手吃饭吧。”
“得嘞。”汪新收拾完毕光速坐到饭桌前,父子俩开始吃晚饭。
“汪新啊,刚刚我看咱家厨房里那个烧鸡,怎么少了个腿?本来你养伤那两天就干掉一个腿了,这想着今晚再给你撕一条吃,一看怎么就剩下身子了。”汪永革边把肉往汪新碗里叨,边问道。
汪新倒也没瞒着,把情况给汪永革说了,并表示自己去人家家里蹭过一次饭,他也想回报下马叔一家。汪永革听后虽然有点担心,但是一想,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再说儿子和马魁家那个闺女不像是大嘴巴的性子,再说东西都吃了,谁会随便相信一个小孩子说的话呢?
只是嘟囔了一句“你倒是大方”,然后父子俩继续各自吃各自的。
另一边,马魁一家也早早吃完晚饭,马魁正在皱着眉头辅导女儿学习。
看着女儿做两道题就卡壳,转头一脸茫然的看着他,马魁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因为他看着也不咋会啊!
好不容易辅导完马燕学习,马魁几乎像逃命一般离开了马燕房间。
深夜,马魁和妻子躺在床上,马魁双手交叉枕着后脑勺,凝视着漆黑的天花板,看了良久,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王素芳察觉到马魁的异常,关心地凑过来问:“咋啦老马?又有啥事儿不顺心呢。”
马魁轻轻搂住妻子,缓缓地说:“我是担心燕子的学习啊,你说现在学校里老师也不好好教,眼看明年燕子要上四年级了,结果二年级的题目燕子都没学利索,这可咋办呢......”
王素芳听后安慰道:“这年月,能吃上饭都不容易,谁还在乎学习呢,不过燕子聪明,凡事儿爱琢磨,以后她就是成不了公务员,那也起码能在国营副食品店混个铁饭碗,你不要太担心了。”
“我倒不是说想让她多么出人头地,起码以后能靠学问活的体面些,咱们普通老百姓,只有指望学习,才能有更好的出路啊。”马魁眼神深邃,缓缓说道。
夫妻俩又是良久无话。
忽然,王素芳像是想起来什么,有些迟疑的说:“哎老马,今天洗衣服的时候,我听大年媳妇说,他家孩子最近学习挺好,我问她怎么学的,小年回答是汪新每天在咱大院后面那个土坡教的。”
“什么,大年家的?蔡小年?”马魁一愣,脑袋转了下,才反应过来。
“蔡小年都上六年级了,明年他都该升初中了,汪新教他学习?没搞错吧?”
“这个不好说,但是我今天和几个跟汪新一个班的孩子打听过,这孩子的学习一直是第一,问问题就没有他不会的,你说,咱家燕子是不是可以......”
“嗯......甭管蔡小年那孩子说的真假,咱家燕子比汪新还小一级,教一教应该问题不大!”马魁顿时感觉心情好了些许,他找到了问题的解决方法。
第二天一早,由于是周末,汪新还在熟睡中。
汪永革正在收拾家,忽然听到敲门声响起,他忙去开门,竟是一身便装的马魁。
他连忙招呼马魁进屋,马魁轻咳一声,在门口蹭了蹭鞋底,才走进来。
“老马,这一大早的过来,是有啥事儿吗?”汪永革客气的给马魁倒了杯热水,笑道。
“没啥事儿,汪新呢?他还没起床吗?”马魁不擅长拐弯抹角,干脆直接问道。
“嗨,这不周末吗,这小子昨晚玩的挺晚,现在还没起床呢。”
“哦......是这样,汪新不是想当警察吗?前两天一直缠着我要我教他两手,我今天正好休息,所以打算带他晨练去。”说完这句话,纵然是硬汉马魁,也禁不住老脸一红。汪新想当警察不假,但是缠着他这个事情,却是子虚乌有的。
“哎呀,那感情好,我这就把他叫起来去。”汪永革高兴的往儿子房间走去。
10分钟后,睡眼惺忪、发型凌乱的汪新顶着满头问号和马魁站在后山土坡上,随着一阵寒风吹过,汪新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吸了吸鼻子,有气无力地说:“马叔,这一大早的,您把我拉出来这是要干嘛啊?”
“你不是要当警察吗?想当警察,没有好身体怎么行,必须趁你还小的时候抓紧,以后我只要有时间,就带你来这儿训练,你准备好了吗?”马魁背着手,煞有介事地训话。
“额......好的马叔,谢谢马叔。”汪新见马魁如此认真,以为自己真要被马叔军训了,赶紧打起精神站好。
“然后......都说拜师傅要有拜师礼,我也不要你啥,就是你马燕妹子以后的学习啊,你每天放学来辅导她一小时,没问题吧?”马魁背过身去,面不改色地说道。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实在有点没法面对汪新。
汪新愣了半晌,这才点了点头。
“叔,你这一大早弯弯绕绕的,敢情是为了一碟醋,包了一顿饺子啊?”
接下来,爷俩儿在土坡上开始了第一天的训练。也许是心中有亏于汪新,所以马魁教他教的非常用心,从基本功开始,包括一些基本的擒拿手法,他都演示给汪新看了。
随着一早的训练结束,马魁意外的发现,汪新的体能居然还不错,而且反应速度、领悟能力都很强,一些擒拿手法的要领他教一遍,汪新基本就能有模有样的做出来。
这让马魁起了爱才之心,他在这一刻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汪新当自己的继承人来培养。
随后,马魁直接带着汪新回到家中,美其名曰拜师第一天师傅给管一天的饭。但是作为回报,今天汪新要辅导马燕一天的学习......
于是,汪新这个“全职哥哥”的一天开始了,来找汪新玩的蔡小年和牛大力等人纷纷扑了个空,由于汪新和马魁晨练的时间很早,大院里都没什么人,再加上汪永革白天也出门了,今天汪新的去向成了一个谜......
和众人挠头的场景不同,汪新此时可以说是乐在其中。
在汪新这个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和三年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大学四年等于啥也没学)面前,恢复高考前的这个小学题目难度实在有点上不得台面,真是属于有手就行的程度。但是他也不敢在马燕面前太装,遇到所谓的难题也会故作思考再做解答和解析。
汪新的骚操作,让本就崇拜他的马燕更是满眼小星星,除了“哇”就是“好厉害”。中间王素芳借着给汪新送水和水果的机会上楼来听了会儿,也是带着惊叹下楼去了。
马魁见妻子下来,略有一丝期待的问:“怎么样,那小子认真在教吗?”
王素芳笑着说:“何止是认真啊,我感觉教的比学校里的老师还好。”
马魁一听乐了:“真的假的,教的真有这么好?”
“那当然了,老马,你收这徒弟算是捡到宝贝了!”
“哼哼哼,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马魁的徒弟,没两把刷子,能入特师傅的眼么?”
也许是太高兴了,马魁居然也开起了玩笑。
王素芳笑着白了他一眼,嗔道:“少来了,人家汪新这么努力的在教,你这个当师傅的打算中午和晚上拿什么招待人家?”
“这你甭操心了,上次队里奖励的奖金还有十块多钱,今天招待个臭小子绰绰有余,今天你也不用下厨了,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艺。”
马魁笑着起身就要去采购,心里不忘惋惜一下:“可惜这家伙才八岁,喝不了酒……”
另一边,沈大夫今天也休息,闲来无事的她正在镇上逛街,看看有没有时新的衣服。眼下这个年月花花布料稀缺的很,镇上的服装店偶尔出来一匹,转眼就让大姑娘小媳妇们抢光了。
她逛着逛着,突然感觉背后好像有人在跟踪自己,她心中一惊,下意识捏紧了挎包的带子,表面不慌不忙的,实则到处观察有没有人多的地方能甩开跟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