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深处的巷道,如同盘踞在城市肌理下的腐朽血管。这里的夜色更加粘稠,路灯大多损坏,仅存的几盏也光线昏黄,勉强照亮坑洼的路面和两侧墙壁上斑驳的涂鸦与层层叠叠的小广告。空气里弥漫着垃圾发酵的酸腐、尿臊味和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霉味,压过了远处夜总会的喧嚣。
周尘的身影如同鬼魅,无声地穿梭在狭窄的缝隙与废弃院落投下的阴影中。他刻意避开了主干道和所有可能的监控探头,脚步轻盈得如同猫科动物,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最不易发出声响的位置。丹田内灰珠缓缓旋转,符箓裂痕中透出的感知力被催发到极致,如同无形的雷达波束,扫描着周围的一切。
脚步声、呼吸声、老鼠在垃圾堆里翻找的悉索声、远处醉汉含糊的叫骂…所有声音都被过滤、分析。更重要的是,他捕捉着空气中能量流动的细微痕迹——怨气、煞气、地脉阴寒之气…以及,追踪者的气息。
身后远处,那道如同幽灵般的气息依旧存在。代号“青鸾”的龙组特工如同跗骨之蛆,追踪技巧高超,距离保持得极好,充分利用了环境掩护和周遭混乱的能量场进行遮蔽。她的气息收敛得近乎完美,若非周尘新觉醒的“灵眼”对能量流动异常敏感,加上灰珠对锁定自身的外力有天然的排斥感应,几乎难以察觉。
但此刻,周尘清晰地“看”到,一道淡青色的、如同流风般隐晦的能量轨迹,如同一条无形的线,远远地缀在自己身后数百米外,在复杂的巷道能量场中艰难地维持着锁定。这能量轨迹带着一种中正平和的灵韵,与城中村污浊的气息格格不入,正是青鸾所修功法的特征。
“还真是锲而不舍。” 周尘心中冷笑。他刻意将脚步放得更慢,气息模拟出受伤后的紊乱和疲惫,甚至在路过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时,扶着墙干呕了几下,肩膀微微耸动,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远处阴影中,青鸾的脚步微微一顿。银色面具下,那双冷静的眼眸闪过一丝疑虑。目标的状态波动很大,时而虚弱疲惫,时而又似乎带着一种压抑的躁动。刚才在夜总会门口的异常能量爆发和精神冲击,让她心有余悸。“劫灰”的力量性质太过诡异危险,队长的命令是“观察记录,非必要不接触”,但目标此刻的状态,让她有种强烈的不安预感。
就在这时,周尘的“灵眼”视野中,前方的能量场出现了新的变化!
一条更窄、更暗的死胡同深处,一股微弱但极其精纯的怨念和血气混合的气息,如同黑夜里的烛火,吸引了他的注意。这股气息与夜总会那个污秽黑洞散发的怨煞同源,却更加“新鲜”,带着一种…刚被“采摘”不久的感觉,像是一滴刚渗出的血珠。
周尘脚步方向微不可查地一转,朝着那条死胡同走去。动作依旧带着“疲惫”和“警觉”,如同一个迷路或寻找偏僻角落解决内急的夜归人。
胡同尽头,堆积着成山的建筑废料和腐烂的生活垃圾。恶臭扑鼻。在垃圾堆的阴影里,蜷缩着一个身影。
那是个年轻男人,穿着廉价的紧身t恤和破洞牛仔裤,头发染成夸张的黄色。他背靠着冰冷的砖墙,身体剧烈地抽搐着,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紫,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冷汗。他的眼睛圆睁着,瞳孔涣散,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和痛苦,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更诡异的是,他的左胸口位置,t恤被撕裂了一个小口,裸露的皮肤上,印着一个清晰的、暗红色的扭曲手印!手印五指纤细,如同孩童,却散发着刺骨的阴寒和浓烈的怨毒气息!
丝丝缕缕精纯的血气和微弱的灵魂气息,正从这个手印的位置,如同被无形的吸管抽取,缓缓飘散出来,消散在污浊的空气中。同时,一股微不可查的、指向夜总会污秽黑洞方向的怨念“丝线”,正连接着这个手印,将抽取的能量传递过去!
一个刚被“收割”的祭品!
周尘瞳孔微缩。这手段,比龙哥那种粗糙的养坛子更加隐蔽,也更加高效!利用某种邪术标记猎物,在其心神最薄弱(可能是醉酒、纵欲、恐惧)时,远程激发印记,悄无声息地抽取生命精气和灵魂碎片作为“贡品”!受害者外表可能只是突发急病或猝死,极难被发现异常!
这个黄毛混混,显然就是几十个暗红光点中的一个!他成了那陶罐邪物今夜的口粮!
“嗬…嗬…” 黄毛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身体抽搐的幅度越来越小,眼神中的光芒正在迅速熄灭。
周尘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个暗红色的扭曲手印。丹田内灰珠微微一震,对这股精纯的怨念血气混合物产生了本能的渴望。
但他没有立刻吞噬。这手印本身就是一个陷阱,一个标记!一旦触碰或试图破坏,必然惊动背后的施术者,甚至可能引来那陶罐邪物的直接关注。
他需要的是…信息。
周尘伸出手指,并未直接触碰黄毛的身体或手印,而是悬停在黄毛涣散的瞳孔上方约一寸处。指尖,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灰黑色劫力无声探出,凝成一点微不可查的针芒!
“引!”
周尘心中低喝,全力催动《劫运道经》“引”之劫文奥义!目标并非黄毛本身的生命力,而是他正在消散、被手印强行抽取的那部分灵魂碎片和血气中,所携带的、最后时刻的记忆烙印!
劫力针芒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刺入那逸散的能量流中!
嗡!
周尘的识海猛地一震!无数破碎、混乱、充满极端恐惧和痛苦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
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闪烁刺目的镭射灯光,扭动的人体…
一杯杯颜色艳丽的廉价鸡尾酒灌入喉咙,辛辣灼烧着食道…
一个穿着暴露、眼神迷离的女人贴上来,温软的躯体带着浓烈的香水味…
然后…是黑暗!绝对的黑暗!仿佛跌入无底深渊!
冰冷!刺骨的冰冷!如同被浸泡在万年寒冰中!
无数孩童凄厉怨毒的哭嚎声在耳边炸响!一张张扭曲、腐烂的孩童面孔在黑暗中浮现,空洞的眼窝死死地盯着他!
一只冰冷、枯瘦、布满尸斑的孩童小手,毫无征兆地从虚空中探出,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怨毒,狠狠印在了他的胸口!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下一块!
然后就是无边的恐惧和…坠落感…
画面戛然而止!
“呃!” 周尘闷哼一声,强行切断连接,指尖的劫力针芒瞬间收回。识海中残留的极致恐惧和怨毒冲击让他脸色又白了一分,太阳穴突突直跳。但收获是巨大的!
他“看”到了黄毛最后接触的人和环境——就在“夜色”夜总会内部!一个靠近舞池边缘的昏暗卡座!那个贴上来的女人…她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一闪而逝的、非人的冰冷和贪婪!她很可能就是激发印记的媒介!或者…就是施术者本身!
更重要的是,他捕捉到了那邪术印记发动瞬间的能量波动特征——阴冷、怨毒、带着一种源自古老荒山的蛮荒邪气!这气息,与阴山令牌和那祭坛陶罐同出一源!
就在这时!
“谁在那里?!”
一声刻意压低、却带着警惕和凶狠的低喝,从死胡同口传来!
两个穿着黑色弹力背心、胳膊上纹着劣质刺青的混混,手里拎着半空的啤酒瓶,摇摇晃晃地出现在胡同口。他们显然是被黄毛最后那几声嘶鸣吸引过来的。
当他们的目光越过周尘的肩膀,看到蜷缩在垃圾堆里、脸色死白、胸口印着诡异手印、已然没了声息的黄毛时,醉醺醺的眼神瞬间被惊恐取代!
“阿鬼?!”
“操!阿鬼怎么了?!”
“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其中一个混混指着周尘,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手里的啤酒瓶下意识地举起。
周尘缓缓站起身,背对着他们,没有回头。他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而危险,如同即将扑食的凶兽。胡同里本就稀薄的空气仿佛被冻结了。
“滚。” 一个冰冷沙哑的字眼,如同冰渣子从周尘口中吐出。
两个混混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意和气势震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但酒精和同伴惨状的刺激,很快压过了恐惧。
“妈的!装神弄鬼!弄他!” 另一个混混借着酒劲,怒吼一声,抡起啤酒瓶就朝周尘的后脑狠狠砸来!
就在啤酒瓶即将落下的瞬间!
周尘动了!
他没有转身,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是左腿如同安装了弹簧般,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后闪电般蹬出!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撞击!
啤酒瓶在距离周尘后脑还有半尺的地方,被一只穿着廉价运动鞋的脚精准无比地踹中瓶身!坚固的玻璃瓶如同被重锤击中,瞬间爆裂!破碎的玻璃渣混合着酒液四溅!
蹬出的左腿去势不减,如同攻城锤般狠狠印在持瓶混混的胸口!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
“噗——!” 混混眼珠暴突,口中鲜血狂喷,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几米外的垃圾堆上,瞬间没了声息!
另一个举着瓶子的混混完全吓傻了!酒意瞬间化为冷汗!他惊恐地看着同伴像破麻袋一样飞出去,再看向那个依旧背对着他、浑身散发着冰冷杀气的背影,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鬼…鬼啊!!!”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手中的啤酒瓶“哐当”掉在地上,转身连滚爬爬地朝胡同外亡命奔逃!
周尘没有追击。他甚至连姿势都没变,依旧背对着胡同口。刚才那一脚,他刻意控制了力量,只用了纯粹的肉体力量,没有动用丝毫劫力,造成的效果也只是普通的暴力击打致伤(或致死),不会留下特殊的能量痕迹。
他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个目击者!一个被吓破胆、会疯狂传播“夜色”夜总会附近有“怪物”杀人的目击者!这恐慌,就是抛向那污秽旋涡的诱饵!
远处阴影中,青鸾的呼吸瞬间屏住!她通过战术目镜清晰地看到了胡同里电光火石的一幕!目标的动作快得超出了普通人的极限!那精准的后蹬和恐怖的力量爆发…绝非普通武者能达到!虽然目标刻意没有使用那种诡异的“劫灰”力量,但展现出的身体素质和战斗本能,已经足够骇人!
“报告!目标‘劫灰’在城中村xx巷深处遭遇两名醉酒人员冲突!目标瞬间反击,击杀一人(疑似),重伤一人!目标反击过程仅使用纯肉体力量,速度与力量远超常人极限!未检测到‘劫灰’能量波动!一名冲突人员逃离现场,情绪极度恐慌!目标状态…极度危险!建议立刻介入!” 青鸾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急切。
频道内沉默了一瞬,队长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决断:“目标已明确展现高危攻击性!‘清道夫’预案启动!青鸾,立刻执行!以非致命性压制为主,务必将其控制!重复,非致命性压制!我授权你使用‘镇灵’!支援三分钟后抵达!”
“青鸾收到!” 银色面具下,那双清澈的眼眸瞬间锐利如刀!她不再隐藏!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藏身的阴影中暴射而出!背上的狭长黑匣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
与此同时,周尘猛地转身!
他的感知中,那道一直远远缀着的淡青色能量轨迹,骤然加速!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常人无法听闻),撕裂污浊的空气,朝着他所在的死胡同极速射来!
目标终于动了!而且…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捕捉的意图!
周尘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再次勾起,眼神中却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冰冷的杀意和…计谋得逞的漠然。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让龙组和那暗处的邪物势力,先碰一碰吧!
他身影不退反进,迎着那道暴射而来的淡青色身影,一步踏出!脚下污浊的泥水被无形的力量震开!体内蛰伏的劫力,如同被唤醒的凶兽,在灰珠的嘶鸣中,开始奔腾咆哮!
而在他身后,那个胸口印着暗红手印、已经彻底失去生机的黄毛混混的尸体,在无人察觉的角落,皮肤下悄然浮现出几缕极其淡薄、却带着不祥意味的灰黑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