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宴会厅的鎏金大钟刚敲过未时三刻,铜钟上铸造的缠枝莲纹在日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沈若柔死死攥着湖蓝色裙摆,指腹已经将锦缎掐出三道深褶,大腿内侧的痒意如同点燃的引线,从最初的蚁噬般刺痛蔓延成燎原之火,每隔半盏茶的功夫就逼得她用指甲狠狠掐进皮肉——这力道若是用在绣绷上,早已绣出半朵并蒂莲。
\"若柔妹妹,\"吏部尚书家的千金林楚然端着描金荔枝膏走近,八寸高的花盆底鞋踩得青砖哒哒作响,\"我瞧你从方才起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莫不是裙底长了跳蚤?\"
鎏金香炉里的龙涎香突然变得刺鼻,几十道目光齐刷刷钉在沈若柔不停抽搐的后腰上。她正用指尖狠抠着裙摆里侧,被这声惊雷般的质问吓得手一抖,腰间的珍珠璎珞\"啪嗒\"断了两串,圆润的珠子滚落在青砖缝隙里,像极了她此刻七上八下的心。
\"你血口喷人!\"沈若柔猛地抬头,额角的珍珠花钿歪到眉骨,露出的肌肤上满是指甲抓出的红痕,宛如劣质胭脂抹花了脸,\"不过是被蚊子咬了几口!\"
\"蚊子?\"林楚然挑眉逼近半步,团扇上的孔雀翎毛扫过沈若柔鼻尖,\"哪路蚊子专咬后腰和大腿根?难不成你钻了太傅府的草丛?\"
压抑的笑声如潮水般漫过宴会厅,几个胆小的贵女用镶玉团扇遮着嘴,肩膀却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沈若柔盯着她们眼中毫不掩饰的讥讽,只觉得后槽牙咬得发酸,偏偏后腰的痒意又如期而至,手指不受控制地往裙摆里探,指尖刚触到粗糙的草屑,就像摸到烙铁般弹开。
\"哎呀堂姐!\"沈微婉突然从人群中挤过来,石榴红裙摆如同一团火焰扫过沈若柔膝盖,手中白铜药膏盒晃得人眼花,\"你瞧这抓痕都渗血了!快试试我这薄荷艾草膏,昨儿个刚让厨房熬的!\"
她作势就要往沈若柔腰间抹,指尖却\"不慎\"蹭到对方裙摆内侧——那里正沾着几根顽强的荨麻草屑。沈若柔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般跳起,尖叫着拍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后退,\"扑通\"撞翻了身后的酸枝木茶几。青瓷茶盏摔得粉碎,碎瓷片溅上户部侍郎家小姐的蹙金裙角,褐色的茶水更是泼了她自己一鞋,湿哒哒的锦缎黏在脚踝,痒意趁机蔓延得更凶。
\"我的新鞋!\"侍郎家小姐尖声哭嚎,绣花鞋上的珍珠被茶水泡得发白。
\"对不住对不住...\"沈若柔慌忙道歉,弯腰时后腰奇痒难忍,下意识弓起身子狠抓一把。这姿势落在众人眼里,活像戏台上翻跟头的猴子,引得哄笑声浪瞬间冲破殿顶——有人笑得直拍大腿,有人用帕子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腰,连太傅府的老嬷嬷都忍不住转过身,肩膀剧烈抖动。
\"天爷!她这是中了什么邪?\"
\"我瞧着像街头耍猴的挠虱子!\"
\"该不会真是从草堆里滚出来的吧?\"
议论声如针般扎进沈若柔耳膜,她的脸从绯红褪成青白,又从青白涨成猪肝色。正要辩解,却发现手指还插在裙腰里,慌忙抽出时,竟带出几片细碎的草屑,绿莹莹地粘在指尖,在日光下格外刺眼。
\"草屑!她裙兜里有草屑!\"林楚然眼尖地指着地上的草屑,声音里带着发现新大陆的兴奋。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沈若柔裙兜掉落的草屑上,那几缕不起眼的绿色仿佛突然被放大百倍,刺得她瞳孔骤缩。沈微婉适时地捂住嘴,水杏眼瞪得溜圆:\"堂姐,你裙兜里怎么会有这东西?难道...\"
她故意顿住话头,眼尾余光瞟向沈若柔红肿的肌肤,欲言又止的模样比任何指控都更具杀伤力。
\"难道什么?\"林楚然追问,周围的贵女们也纷纷凑近,八卦的目光几乎要将沈若柔凌迟。
沈微婉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却字字清晰:\"前儿个听府里老嬷嬷说,荨麻草沾在衣料里,穿了能让人浑身起红疙瘩,痒得钻心...\"
\"荨麻草?!\"
\"就是西跨院那片能把狗都痒疯的毒草?\"
贵女们如避蛇蝎般后退三尺,有人掏出水獭皮手帕掩住口鼻,有人甚至躲到柱子后面,看沈若柔的眼神如同在看什么瘟疫传染源。一个胆小的庶女甚至惊呼着打翻了茶托,瓷器碎裂声在死寂的宴会厅里格外刺耳。
沈若柔终于崩溃了,指着沈微婉的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是你!定是你往我裙子里塞的草屑!你嫉妒我比你得宠!\"
\"我嫉妒堂姐?\"沈微婉委屈地红了眼眶,水润的眸子像盛了两汪秋水,后退半步时\"不小心\"撞在太傅夫人身上,声音带着哭腔,\"夫人您瞧见的,我一直陪在您身边,哪有机会做这种事?莫不是堂姐痒糊涂了...\"
太傅夫人看着沈若柔披头散发、抓耳挠腮的疯癫模样,又看看沈微婉泫然欲泣的可怜相,脸上的粉霜都快被怒气震落:\"够了!沈二小姐既然身体不适,就先回府请大夫吧!\"
\"我不!\"沈若柔甩开搀扶的婆子,状若疯狂地扑向沈微婉,发丝散乱如鬼魅,\"是她害我!你们都被这小贱人骗了!\"
沈微婉早有准备,往太傅夫人身后一躲,沈若柔扑了个空,后背狠狠撞在描金漆屏风上。\"哗啦\"一声巨响,屏风轰然倒塌,露出后面斜倚立柱的七皇子萧煜——他手中折扇轻摇,玉冠下的眉眼噙着玩味的笑,显然已将这场闹剧尽收眼底。
沈若柔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看到索命无常,脸上最后一丝血色瞬间褪尽——她这幅丑态,竟被当今皇子看了去!
\"七皇子殿下...\"太傅夫人惊得花容失色,慌忙福身行礼。
萧煜摆摆手,目光越过众人落在沈微婉身上,恰好撞见她偷偷眨来的眼风,忍不住低笑出声,折扇轻敲掌心:\"太傅夫人不必多礼。本王不过是路过,却不想撞见如此'精彩'的场面。\"
他特意加重\"精彩\"二字,目光如刀扫过沈若柔狼狈的模样,毫不掩饰其中的讥讽。沈若柔只觉一股血气直冲头顶,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黑便直挺挺地晕了过去,倒在碎屏风旁,裙摆散开如一朵衰败的蓝色鸢尾。
\"堂姐!\"沈微婉惊呼着上前,弯腰时指尖飞快地将一块沾着草屑的帕子塞进沈若柔袖兜,动作快得像只偷腥的猫。
半个时辰后,沈若柔被抬上马车时,裸露的小臂上红疙瘩已连成一片,活像被开水烫过。她在昏迷中仍无意识地抓挠,嘴里反复念叨着\"沈微婉害我\",却只换来车夫和婆子们的撇嘴——谁都知道这位二小姐素日里如何作威作福,如今落得这步田地,倒像是活该。
将军府二门守将看着自家二小姐披头散发、满脸抓痕的模样,惊得差点把手中长棍砸在石板路上。消息如野火般燎遍全府,当柳氏踩着三寸金莲冲进女儿闺房时,沈若柔正把自己挠成个花脸猫,锦被上落满了抓下来的皮屑。
\"废物!简直是废物!\"柳氏看着女儿红肿流脓的皮肤,气得浑身发颤,翡翠护甲刮过妆台发出刺耳声响,\"我让你去给沈微婉下套,你倒好,把自己套进茅坑里了!\"
沈若柔躺在床上,痒泪混合着胭脂水流进鬓角,哽咽着将春日宴的事复述一遍。柳氏越听脸色越青,尤其听到七皇子也在场时,眼前一黑险些栽倒:\"你说什么?七皇子亲眼看见了?\"
\"娘!就是沈微婉算计我!\"沈若柔抓住母亲的手,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皮肉,\"您得给我报仇啊!不然我没脸见人了!\"
柳氏嫌恶地抽回手,看着女儿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只觉心口堵得发慌:\"报仇?拿什么报?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你在太傅府当众抓痒,活像个从窑子里出来的疯妇!我看你以后还怎么攀高枝!\"
盛怒之下,她扬手就要打,却被沈若柔偏头躲开。
\"娘!\"沈若柔尖叫着蜷缩起来,\"您不帮我,我就撞死在这柱子上!\"
\"你敢死?\"柳氏甩开她的手,珠翠满头的发髻都因气急而歪斜,\"我柳氏没有你这么蠢的女儿!\"说罢狠狠摔门而去,鎏金门环撞击门框的声音,像极了沈若柔心碎的声响。
沈若柔看着母亲决绝的背影,又看看镜中自己满身的红疙瘩,终于伏在枕头上嚎啕大哭。她精心维系了十五年的温婉人设,她对沈微婉的所有嫉妒与算计,都在今日这场\"抓痒大戏\"中,碎成了比地上草屑更不值钱的尘埃。
与此同时,沈微婉正坐在汀兰院的葡萄架下,慢条斯理地用银匙舀着七皇子送来的冰镇绿豆沙。翡翠色的沙冰里嵌着通红的蜜豆,甜丝丝的凉意滑入喉咙,驱散了春日宴上的最后一丝燥热。
\"小姐,\"春桃凑到她耳边,眼睛笑得像弯月,\"方才门房来报,说沈二小姐回府就被柳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被禁足在院子里不许出来呢!\"
\"禁足?\"沈微婉挑眉,银匙在白瓷碗里转出一圈涟漪,\"倒是便宜她了,该把她扔到猪圈里,让她跟荨麻草作伴才好。\"
\"还有呢,\"春桃从袖中摸出张素笺,上面是狂放的墨字,\"七皇子殿下让人送绿豆沙时,还附了这张纸条,说...说您今日的'表演'堪称绝妙,下次挖坑务必叫上他观摩。\"
沈微婉手一抖,银匙\"当啷\"掉进碗里,溅起的冰沙沾在唇角。她慌忙用帕子擦嘴,心里却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他...他胡说八道些什么!\"
嘴上这般斥责,指尖却忍不住摩挲着素笺边缘。自重生以来,这七皇子就像个甩不掉的影子,每次她挖坑埋人时,总能瞥见那道月白身影。想起他在屏风后似笑非笑的眼神,沈微婉只觉脸颊发烫,比刚喝完的红糖姜茶还要滚烫。
\"小姐,您说七皇子是不是...\"春桃话未说完,就被沈微婉捂住了嘴。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沈微婉瞪了她一眼,却藏不住眼底的笑意。被皇子这般关注,倒像是在苦药里掺了蜜,虽有些羞赧,却也甜丝丝的。
她放下瓷碗走到窗边,望着柳氏院落方向升起的袅袅炊烟,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沈若柔,这不过是开胃小菜。前世你们母女加诸在我身上的苦楚,我会化作千百道荨麻草,一根一根,扎进你们心尖最痒的地方。
至于那位总爱看热闹的七皇子...沈微婉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或许,拉着皇子一起挖坑,会比单打独斗更有趣?
夕阳透过葡萄叶隙洒在她身上,石榴红的裙摆被染成金红,宛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她眼底的光比天边晚霞更亮,这京城的日子,果然因为这些\"惊喜\",才变得如此让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