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的月光如霜,透过库房雕花窗棂的麒麟纹,在积尘三尺的青砖上投下碎玉般的光斑。沈微婉捏着鎏金烛台,烛芯爆出灯花的噼啪声在空旷库房里格外清晰,鼻尖萦绕着旧檀木与樟脑丸混合的陈腐气息,望着眼前如小山般堆叠的木箱,忍不住揉了揉发酸的腰侧——自重生以来,她还是头回在这库房里耗这么久。
\"小姐,梁上的蛛网都落了三层灰了。\"春桃举着羊角灯笼跟在身后,八幅罗裙扫过墙角蛛网时发出\"簌簌\"轻响,烛光将她的影子投在漆皮剥落的木箱上,晃出变形的轮廓,\"都找了快一个时辰了,将军真把宝贝藏这儿?\"
老管家拄着枣木拐杖停在第三排铜箱前,杖尖戳着箱盖上斑驳的麒麟纹,浑浊的老眼突然发亮:\"大小姐,老奴记着将军出征前曾说,若有万一,库房第三排左手边......\"
\"第五个梨木箱!\"沈微婉突然停步,烛火猛地照亮眼前半人高的梨木陪嫁箱。这箱子比周遭铜箱矮了一头,箱身刻着缠枝莲纹,莲花瓣边缘还留着她幼时用胭脂涂画的歪扭痕迹——那是前世她趁父亲不注意偷偷画上去的,没想过多年后竟成了寻物的标记。
\"这是......夫人的嫁妆箱?\"老管家眯起眼,指尖抚过箱角包浆温润的铜页,\"将军怎么会把东西藏在夫人的箱子里?\"
沈微婉没吭声,从袖袋里摸出支螺钿银簪。簪身刻着缠枝莲纹,正是前世柳氏哄骗她交库房钥匙时,她藏在发间的\"百解簪\"——父亲曾说这是当年行军时用以应急的巧具,没想过今日真派上用场。银簪插入锁眼轻转,\"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脆,铜锁应声而落。
春桃低呼一声,老管家惊得拐杖差点脱手。沈微婉却顾不上得意,指尖拂开箱盖上的积尘,露出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素色棉袍——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月白锦袍,如今已泛着陈旧的米黄色。
\"又是旧衣服?\"春桃泄了气,蹲下身戳了戳棉袍,\"将军该不会把银票缝在衣褶里吧?\"
沈微婉没搭话,指尖突然触到衣料下的硬物。她扒开棉袍,露出箱底三尺见方的暗格木板,边缘刻着细如蚊足的兵符图案,正是父亲常用的将印标记。\"找到了!\"她眼睛一亮,拔下发间赤金步摇,用尖锐的凤凰尾羽撬动木板缝隙,雕花金饰与木头摩擦发出\"吱呀\"声。
老管家和春桃赶紧上前帮忙,三人合力才将暗格木板卸下。暗格里躺着个半尺长的紫檀木匣,匣身未上锁,却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八阵图》纹路。沈微婉深吸一口气,指尖刚触到匣盖,春桃突然指着匣底惊呼:\"小姐您看!\"
朱砂小字在烛光下如泣血:\"吾女婉婉亲启,见此匣如见为父。\"字迹苍劲有力,正是父亲亲笔。沈微婉指尖骤颤,想起前世接到父亲战死军报时,自己正替沈若柔绣着嫁妆帕子,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喉头突然泛起酸涩。
\"打开吧大小姐,\"老管家声音哽咽,拐杖重重顿在地上,\"将军等这一天,怕是等了十年了。\"
木匣打开的瞬间,春桃\"哇\"地叫出声。沈微婉却僵在原地——里面没有想象中的金银珠宝,只有一叠泛黄的兵法书,最上面压着张边角磨损的羊皮地图,褐色血迹在月光下宛如凝固的铁锈。
\"《孙子兵法》......《吴子兵法》?\"春桃拿起最上面的书,干枯的枫叶从书页间飘落,\"还有藏宝图?\"
沈微婉抓起羊皮地图,烛火映出上面的炭笔画:险峻山脉间孤坟一座,坟头插着柄长剑,旁边朱砂写着\"埋骨处,藏金处\"。她嘴角抽搐着把地图摔回木匣:\"亲爹!您藏两箱金子不好吗?藏一箱子兵法算什么!别人家爹藏私房钱,我爹藏兵书和地图!\"
老管家拿起地图,手指抚过血迹斑斑的边缘:\"这是将军最后一场战役的狼牙山地形图......难道说......\"
\"难道他把军饷埋在自己坟里了?\"沈微婉扶额,想起父亲常说\"军人以身许国,何须家财\",气得直想敲棺材板,\"我要是缺钱买胭脂水粉,难不成还得去坟头刨?\"
春桃憋笑憋得肩膀乱颤,指着《六韬》兵法书:\"小姐您看,这书里夹着东西!\"
沈微婉没好气地翻开,扉页蝇头小楷映入眼帘:\"吾女切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库房财物乃身外之物,唯有兵书战策,可保家国平安。\"
\"保家国平安能当饭吃吗?\"沈微婉把书扔回木匣,\"能堵柳氏那老虔婆的嘴吗?能让沈若柔的及笄礼变成笑话吗?\"
老管家突然老泪纵横,拐杖指着地图:\"大小姐啊!将军这是怕您守不住金银,才把真正的'财富'藏在这里啊!\"他指着地图上的狼牙山,\"当年将军在此处设伏大败敌军,说不定真把军饷......\"
\"军饷?\"沈微婉眼睛突然亮如晨星,\"对啊!柳氏那蠢货只盯着库房金银,哪会想到我爹把钱藏在坟里!\"她抓起地图凑近烛光,\"埋骨处,藏金处......难不成是指他的衣冠冢?\"
老管家一拍大腿,拐杖敲得青砖地咚咚响:\"大小姐英明!将军的衣冠冢就在狼牙山侧峰!\"
春桃兴奋得直搓手:\"小姐咱们快去挖宝吧!要是挖出十万两银子,能把柳氏的脸打肿!\"
\"急什么?\"沈微婉将地图卷好塞进袖袋,把木匣重新藏进棉衣,\"先把这宝贝藏到我的暗格里,绝不能让柳氏那老虔婆发现。\"她望着满箱的兵法书,突然想起什么,\"老管家,我爹当年是不是跟七皇子......\"
话音未落,库房外突然传来\"吱呀\"的推门声。春桃惊呼一声吹灭灯笼,三人猫腰躲进身后的木箱缝隙。月光下,柳氏带着绿萼举着灯笼走进来,绿萼手里还握着根撬棍,吓得牙齿直打颤:\"夫人,刚才好像听见有人......\"
\"闭嘴!\"柳氏狠狠瞪她一眼,灯笼光照在她蜡黄的脸上,\"沈微婉那小贱人最近天天往库房跑,肯定藏了将军的宝贝!给我仔细找!\"
沈微婉在暗处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柳氏果然没死心!她拽着老管家和春桃往后门挪,刚到门边就听见柳氏尖叫:\"找到了!这箱子是空的!\"
春桃差点叫出声,被沈微婉捂住嘴。老管家在她耳边低语:\"大小姐莫慌,那是您放假账册的箱子。\"
沈微婉偷眼看去,只见柳氏对着空箱子跳脚,撬棍砸在箱板上发出闷响。她忍不住想笑,拽着两人冲出库房,夜风吹得她裙摆翻飞:\"春桃,去账房!\"
\"小姐去哪儿?\"春桃气喘吁吁地问。
\"我爹在兵法书里夹了纸条,\"沈微婉跑得飞快,发间步摇叮咚作响,\"上面写着'见七皇子,可解军饷之谜'!\"
七皇子府书房内,萧煜看着手中的密报突然笑出声,案头的狼牙山地形图被烛光映得透亮。贴身侍卫低声问:\"殿下,沈大小姐那边......\"
\"她找到将军的木匣了。\"萧煜放下密报,指尖敲了敲图上的衣冠冢标记,\"将军当年果然把东西留给了她。\"
侍卫惊讶:\"可将军不是把军饷......\"
\"军饷自然是充公了,\"萧煜嘴角扬起弧度,拿起案头的《孙子兵法》——正是沈微婉父亲的批注本,\"但将军留给女儿的,从来不是金银。\"他抬眸吩咐,\"告诉暗卫,狼牙山那边备好车马,别让二皇子的人坏了沈大小姐的'寻宝'兴致。\"
与此同时,沈微婉在账房翻出父亲的旧账本,果然在夹层里找到张纸条,上面八个朱砂字力透纸背:\"七皇子知,可问萧煜。\"
\"还真跟那家伙有关!\"沈微婉把纸条拍在桌上,想起七皇子送巴豆时的戏谑笑容,\"春桃,备马!去七皇子府!\"
春桃傻眼:\"小姐,现在可是三更天!\"
\"三更天怎么了?\"沈微婉挑眉,想起父亲兵法书里的\"兵贵神速\",\"就说我找他......借兵!不,借银子!\"
老管家捋着胡须笑:\"大小姐,将军若泉下有知,定会为您这般胆识骄傲。\"
沈微婉望着窗外如钩的新月,想起父亲兵法书里的\"知己知彼\",手心突然发烫。或许父亲说得对,真正的财富是保家卫国的本事,但眼下没银子怎么跟柳氏斗?她抓起地图冲出账房:\"走!就算把七皇子从被窝里拽出来,也要问出军饷的下落!\"
春桃看着自家小姐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跟上。老管家望着她们消失在月洞门的身影,喃喃道:\"将军啊,您的女儿,果然像您一样,是个不让须眉的奇女子。\"
夜色中,沈微婉骑着快马奔向七皇子府,羊皮地图在袖中猎猎作响。她不知道,这张地图不仅藏着父亲的\"私房钱\",更藏着解开将军府多年冤屈的钥匙。而此刻的七皇子府,萧煜正命人备好醒酒汤,望着窗外笑道:\"沈微婉啊沈微婉,本王倒要看看,你要如何用这箱兵法,掀翻京城这潭浑水。\"
一场关乎\"私房钱\"的寻宝之旅即将开启,而此刻的柳氏还在库房里对着空箱子破口大骂,全然不知自己觊觎的财富,早已落入那个她眼中\"愚蠢\"的嫡女手中。沈微婉看着前方七皇子府的灯火,嘴角勾起自信的笑——亲爹,您的\"私房钱\"女儿收下了,至于这些兵法书,等收拾完柳氏,定要好好研读,也好让那些看不起女子的男人瞧瞧,将军府的嫡女,既能持家,亦能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