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水榭的鎏金铜铃在穿堂风里轻颤,三十六扇槅窗将满池荷香筛进室内,却驱不散空气中凝固的尴尬。沈若柔瘫坐在青砖地上,素白襦裙被热茶浸出深痕,几团浸水的棉花从裙摆滚落,像雪地里踩烂的棉絮团,在光洁的砖面上砸出狼狈的水印。李尚书家的嫡女扶着珍珠耳坠笑得前仰后合,耳坠上的南海珠滴溜溜乱转,映着沈若柔煞白如纸的脸。
\"我说前儿在慈云庵,\"穿石榴红褙子的贵女捏着帕子掩唇,镶金线的袖口扫过案几,\"二小姐翻墙摘老尼姑的杏子,那腿抬得比猴儿还高,怎么突然就害喜得下不了床?\"
\"怕不是把库房的新棉全塞裙里了!\"不知哪位小姐接了句,满座爆发出的笑声震得梁上燕子扑棱棱惊飞。水榭外廊下,端茶递水的丫鬟们趴在栏杆后,肩膀抖得像秋风中的竹林。
沈若柔猛地抬头,汗湿的发丝粘在颧骨上,眼中血丝蛛网般蔓延:\"你们笑什么?!是沈微婉算计我!她嫉妒我能怀上皇子的孩子......\"
\"嫉妒你用棉花充龙胎?\"太傅夫人将茶盏重重蹾在螺钿桌上,盏中蒙顶甘露溅出几滴,湿了桌布上的缠枝莲纹,\"沈二小姐可知,诬陷皇子该当何罪?\"
沈微婉适时地轻呼一声,躲到萧煜身后,指尖攥住他玄色锦袍的袖口,绣着暗纹的衣料被捏出褶皱:\"殿下......堂姐该不会是疯了吧?\"她仰头望着萧煜,眼尾的泪痣在烛光下微微颤动。
萧煜垂眸看她,折扇轻敲掌心,故意扬声道:\"本皇子也纳闷——沈二小姐的'龙胎',怎么就变成了棉花团?\"
这话像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刺穿沈若柔最后的伪装。她尖叫着扑向沈微婉,却被春桃横臂拦住。混乱中,她鬓角残留的锅底灰簌簌掉落,飘进面前的茶盏,漾开一圈灰黑的涟漪,恰似她此刻崩裂的面皮。
\"快看!她脸上还有叫花子的灰!\"
\"莫不是扮乞丐讨饭没洗脸?\"
\"为了攀高枝,脸都不要了!\"
贵女们的议论如细针密麻扎来,沈若柔环视四周,满是鄙夷与嘲笑的目光像无数根绳子,将她捆在耻辱柱上。她这才惊觉,自己成了京城最大的笑柄——一个用棉花塞肚子、妄图赖上皇子的疯女人。
\"够了!\"老族长拄着龙头拐杖颤巍巍踏入,银须气得根根倒竖,\"沈若柔听令!你德行败坏,玷污门楣,即日起禁足西跨院,没有本族老手谕,半步不得外出!\"
沈若柔直挺挺向后倒去,后脑撞在冰冷的青砖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雕花藻井。禁足?如今就算放她出去,朱雀街的风言风语也能将她活剐了。
【街头巷尾的\"\"狂潮】
太傅府的闹剧比长信宫灯传得还快。沈若柔尚未被抬回将军府,朱雀街的市井流言已沸反盈天。卖糖葫芦的王大爷扛着草靶子穿街过巷,扯着破锣嗓子吆喝:\"哎——沈二小姐棉花肚,一泼热水全露馅!尝一口刚熬的,甜过二小姐的假龙胎嘞!\"草靶子上的糖葫芦被晃得哗啦啦响,糖浆在日光下折射出嘲讽的光。
清风茶馆里,说书先生折扇\"啪\"地展开,惊堂木重重拍在案上:\"列位看官!昨儿太傅府那出《假孕记》,可比《西厢记》精彩十倍!沈二小姐往裙里塞十斤新棉充孕妇,嫡姐手滑泼杯热茶,棉团滚了满庭芳......\"唾沫星子飞溅间,台下茶客笑得前仰后合,有人拍着桌子喊:\"先生!再讲讲那棉花肚怎么露馅的!\"
春桃端着一碟糖糕冲进房间,跑得鬓边绢花乱颤:\"小姐您听!街口的毛孩子又在编顺口溜了!\"
窗外果然飘来童声,伴着拨浪鼓的节奏:
\"沈二小姐爱臭美,棉花塞肚装金贵,
嫡姐手滑泼热茶,棉团滚了满地下,
七皇子,皱皱眉,这种女人谁要追?
白莲花,黑心肝,京城笑她一整年!\"
沈微婉正对着菱花镜描眉,闻言噗嗤笑出声,青雀头黛的眉笔在眼角勾出飞红:\"王瞎子这顺口溜越发油滑了,明儿得让春桃给他送两斤灶糖。\"
坐在窗边看书的萧煜抬眸,目光落在她腕间的翡翠镯上:\"本皇子已着人将柳氏买通稳婆作伪证的事报给刑部,这次她怕是插翅难飞。\"他顿了顿,语气渐柔,\"只是你下次遇事,不必亲自泼水涉险。\"
\"那怎么行?\"沈微婉转身,眼尾泪痣随笑容轻颤,\"亲手撕开白莲花的假面具,可比喝冰镇酸梅汤还爽快!\"
【西跨院的困兽之斗】
将军府西跨院的海棠开得泼泼洒洒,胭脂色的花瓣落在沈若柔的窗棂上,却映不亮房内的灰暗。她蜷缩在硬木床榻上,听着院墙外隐约飘来的童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掐出弯月形的血痕。
\"小姐,用些清粥吧......\"丫鬟小莲端着豁口的粗瓷碗走近,碗里的米粒稀得能照见人影。
\"滚!\"沈若柔猛地坐起,抓起枕边的梨木梳砸过去,\"要不是你去布庄买棉花,怎么会被查到账上?!\"
小莲蹲身拾梳子,哽咽道:\"可那是小姐您亲自......\"
\"闭嘴!\"沈若柔抓起锦被蒙住头,水榭里的场景在脑海中循环播放——沈微婉得意的笑,萧煜冰冷的眼神,贵女们肆无忌惮的嘲笑......这些画面像毒蛇般钻进耳朵,啃噬着她最后一丝尊严。她突然掀开被子尖叫:\"沈微婉!萧煜!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将军府的\"棉花宴\"闹剧】
三日后,老管家捧着账簿走进来,山羊胡笑得直颤:\"大小姐,库房盘出少了十斤新棉,账房查了三天,才知是......\"
\"是沈若柔让丫鬟绿萼买的吧?\"沈微婉头也不抬地翻阅地契,指尖划过泛黄的宣纸,\"记在柳氏的月例账上,从她克扣下人的份例里双倍扣除。\"
老管家一拍大腿:\"高!实在是高!这下既补了亏空,又让她肉疼!\"
春桃在旁插话:\"管家爷爷您还不知道呢!昨儿厨房炖燕窝,小姐特意让小厨房做了碗,说是给'有孕'的二小姐补身子!\"
老管家笑得直咳嗽:\"妙啊!二小姐现在见了棉花就跟见了索命鬼似的,怕是这辈子都不敢再碰了!\"
沈微婉放下地契,望向窗外。夕阳给庭院里的老槐树镀上金辉,叶片在风中沙沙作响。她知道,沈若柔的时代彻底落幕了,而她的人生,正铺开新的画卷。
萧煜的声音从月洞门传来:\"沈大小姐又在琢磨什么损招?本皇子可是听见了'补身子'的妙事。\"
沈微婉转身笑得眉眼弯弯,走到雕花窗边:\"殿下来得正好,我让人新做了'棉花宴'——用西跨院剩下的棉花絮炒的糖,您要尝尝吗?\"
萧煜挑眉走近,执起她的手,指尖擦过她腕间的翡翠镯:\"本皇子倒觉得,你比所有点心都甜。\"
春桃与老管家对视一眼,识趣地退到门外。水榭的闹剧早已尘埃落定,但属于沈微婉的精彩,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困在西跨院的那个身影,终将在无尽的嘲笑中,为她的贪婪付出终极代价。
【京城最新\"棉絮\"谈资】
- \"听说了吗?沈二小姐被禁足后魔怔了!昨儿丫鬟给她送棉被,她吓得把被子扔出窗外,喊着'棉花要吃人'!\"
- \"可不是嘛!我家厨子说,将军府小厨房现在做都得背着西跨院,怕二小姐听见'棉花'俩字就撞墙!\"
- \"还是沈大小姐厉害啊!一盆茶水就把白莲花的皮撕得粉碎,看得人真痛快!\"
暮色四合时,沈微婉站在角楼之上,听着远处街巷传来的笑谈声,晚风拂动她的衣袂。前世雪地里的冷意仿佛还残留在骨髓,此刻却被人间烟火暖透。她知道,那些曾将她推入深渊的人,如今都成了她脚下的尘埃。而她沈微婉,终将踏着这满地荆棘,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身后将军府的飞檐重叠,像一幅重新着色的锦绣画卷,在大晟王朝的暮色里,缓缓铺陈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