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大婚仅有三日,撷芳院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巴掌大的叶片在头顶织成绿网,筛下碎金似的阳光,落在青砖地上明明灭灭。沈微婉叉腰站在鎏金铜镜前,看着身上洗得发白的半旧襦裙,鼻尖皱成了小包子:\"春桃,确定要穿这件去试嫁衣?我瞧着像去年城南逃荒的难民,就差拿个破碗蹲街角了。\"
春桃正蹲在竹筐旁,小心翼翼地抖落西域进贡的辣椒粉,闻言抬头时,鼻尖还沾着点艳红粉末,活像只偷喝了胭脂的小兽:\"小姐,这可是您的'战袍'!\"她扬起沈微婉的大红嫁衣裙摆,指尖点着内侧三道细密的暗袋,\"刘若琳那几个酸货昨儿在茶楼嘀咕,说要趁试衣时往您裙摆泼狗血——咱这三层辣椒面,保证她们靠近三尺就喷嚏连天,比狗血还灵验!\"
沈微婉转了个圈,裙摆里的粉末簌簌作响,在阳光下扬起细微的红雾:\"行吧,但愿别把我自己呛成红烧狮子头。\"她想起今早收到的烫金请柬,落款处刘若琳的字迹扭得像条蛇,指尖在袖中捏得纸角发皱,忽然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敢来砸我场子,就得备好十包软帕子——不,开塞露都救不了她们待会儿的狼狈样。\"
半个时辰后,锦绣阁三楼的试衣间里,空气凝滞得能拧出水。 沈微婉\"不小心\"碰倒了雕花绣架,五彩丝线如瀑布般滚落,在地上织成斑斓的网。刘若琳带着林婉月等三位贵女款步而入,看到沈微婉身上洗得泛白的襦裙,抹着珊瑚红蔻丹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了蜷,面上却绽开虚伪的笑:\"呀,沈妹妹今日怎穿得这般素净?莫不是将军府的嫁衣还在赶工?需不需要姐姐们帮你问问绣娘?\"
林婉月踩着三寸花盆底上前,故意用苏绣香帕掩鼻,眼尾扫过沈微婉的旧衣:\"就是说呢,七皇子妃的嫁衣该用南海珍珠镶百鸟朝凤,不像有些人...咳咳!\"她话未说完,脚尖\"不慎\"勾住丝线,朝着沈微婉的裙摆踉跄扑去,指尖直朝裙摆暗袋探去。
\"当心!\"沈微婉惊呼着旋身后退,绣着缠枝莲的裙摆如圆月般展开,恰好扫过林婉月的面门。刹那间,赤红粉末腾起如雾,林婉月\"阿嚏!阿嚏——!\"打得惊天动地,眼泪混着胭脂在脸上冲出两道歪扭的沟壑,精心描绘的远山眉糊成了团。
刘若琳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迎面吸了满口辣椒粉,瞬间加入喷嚏大军。另外两位贵女躲闪不及,被粉末呛得涕泪横流,四人在狭小的试衣间里抱作一团,喷嚏声此起彼伏,活像被捅了窝的麻雀,头上的金钗都晃得歪歪斜斜。
\"沈微婉!你...阿嚏!裙摆里到底藏了什么?!\"刘若琳捂着红肿的鼻子,声音嘶哑得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鸭,眼泪汪汪地瞪着她。
沈微婉眨巴着无辜的杏眼,指尖捏着裙摆一角轻轻晃了晃,又有细粉扬起:\"没什么呀,今早吃油泼面时不小心溅到的辣椒面。姐姐们怎么了?莫不是对西北辣椒过敏?\"她说话时故意歪头,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映得睫毛像蝶翼般颤动。
\"阿嚏——!\"林婉月双腿一软,差点栽倒在丝线堆里。
恰在此时,月白身影一闪,萧煜摇着绘有墨竹的折扇步入,腰间玉带在阳光下晃出冷冽的光。 他扫过满地狼藉和涕泪横流的贵女们,墨玉般的眼眸闪过一丝戏谑:\"本王在宫门口就听说,有人给王妃备了'辣味惊喜',特意来凑个热闹。\"他走到沈微婉身侧,不动声色地用折扇替她扇开弥漫的粉末,\"看来这惊喜够劲儿,把几位小姐呛成了红鼻子小丑。\"
刘若琳看见萧煜,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拽住他的衣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殿下!您要为我们做主啊!她...阿嚏!故意用辣椒面害我们!\"
\"哦?\"萧煜故作惊讶地挑眉,低头看向沈微婉,眼里却盛满了纵容的笑意,\"微婉何时爱上吃辣椒面了?竟还藏在裙摆里当防身暗器?\"
沈微婉立刻瘪嘴,委屈地揪着萧煜的玉带尾端,指尖偷偷在他手背上掐了掐:\"殿下~人家早上真的是吃面不小心沾到的嘛!姐姐们突然冲过来,吓我一跳才弄洒的...\"她说着,裙摆又\"不小心\"蹭过刘若琳的石榴红裙角,惹来一串更响亮的喷嚏。
\"阿嚏!\"刘若琳彻底没了声息,只能用怨毒的眼神剜着沈微婉,活像条被踩了尾巴的毒蛇。
萧煜强忍着笑,对吓得脸色发白的锦绣阁老板沉声道:\"把这几位小姐请去偏厅洗漱,仔细伺候着,别污了本王王妃的嫁衣。\"他转头牵起沈微婉的手,指尖擦过她掌心薄茧时微微一顿,\"走,本王带你去挑真正的嫁衣,顺便让西市王大爷磨十斤辣椒面,给你做个香囊挂腰间,省得再有人'不小心'靠近。\"
出了锦绣阁,沈微婉再也绷不住,笑得整个人挂在萧煜臂弯上直不起腰。 \"殿下你看林婉月刚才,眼线都哭花到腮帮子了,跟被顽童拿墨汁涂了脸似的!\"她笑得肩膀发颤,发间的茉莉花簪都快晃掉了。
萧煜无奈地捏了捏她笑红的脸颊,语气却宠溺得能滴出蜜:\"下次再有人敢捣乱,本王让人往她们发髻里缝辣椒面荷包,保证一低头就喷嚏不断,比念佛珠还灵验。\"
\"那多没意思,\"沈微婉挑眉,从他袖中抽出半块桂花糕塞进嘴里,糕体松软,甜香混着残留的辣味,\"要坑就得坑得明明白白——比如在她们鞋底粘辣椒面,走一步打个喷嚏,跟踩了炮仗似的,多喜庆!\"
两人说笑着上了鎏金马车,春桃从食盒里拿出串糖葫芦,糖衣在阳光下晶亮如琥珀:\"小姐,这是殿下特意绕路让王大爷做的,说给您解辣。\"
沈微婉咬下颗山楂,酸甜的汁水混着辣椒的余韵在舌尖炸开,却觉得格外爽口。她看着萧煜替她挑去发丝上的柳絮,忽然想起前世此刻,自己正被柳氏锁在房里,被逼着绣那件粗糙的嫁衣,针针扎进指尖,血珠染红了劣质的缎面,却连哭都不敢出声。如今却有个人愿意陪她胡闹,替她挡下所有恶意,鼻尖忽然有些发酸。
果然,不出半日,试衣间\"辣椒面事件\"就像长了翅膀,飞遍京城大街小巷。 茶馆酒肆里,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讲着\"七皇子妃智斗酸货\",街头巷尾的百姓嚼着舌根,编出了更鲜活的段子:
\"刘小姐,林小姐,
想砸场子耍阴招,
怀里揣着脏水瓢,
哪知遇着辣椒炮!
阿嚏阿嚏连成串,
红鼻红眼像猴狲,
七皇子妃哈哈笑,
下次再敢来报到,
直接送你去喂猫——
不,送你慈幼院当嬷嬷,
天天给娃洗尿布!\"
沈微婉坐在撷芳院的葡萄架下,听着墙外孩童们拖着长音唱和,晃着腿对剥荔枝的萧煜道:\"殿下,你说他们怎么不编得更押韵些?'送你去喂猫'多普通,该说'送你去慈幼院教孩子唱山歌,顺便洗三百块尿布'才对。\"
萧煜闻言失笑,将雪白的荔枝果肉递到她嘴边,指尖擦过她唇角:\"你呀,就没个正形。\"他看着她含住果肉时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放柔了声音,\"明日就是大婚,还想怎么折腾?\"
沈微婉含着荔枝,眼睛弯成了月牙:\"我想在喜轿里藏串鞭炮,等拜堂时'嘭'地炸开,吓太后老人家一跳!\"
\"胡闹!\"萧煜弹了下她的额头,眼里却没半分怒意,只有化不开的温柔,\"想藏鞭炮不如藏辣椒面,保证拜堂时没人敢靠近你,连喜娘都得戴着面纱伺候。\"
\"还是殿下懂我!\"沈微婉笑得眉眼弯弯,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她发间,像撒了把碎钻,映得她耳坠上的东珠都亮得晃眼。
夜深人静时,烛火在铜镜里跳跃,映着沈微婉身上的大红嫁衣。 金线绣的凤凰在衣摆上流转,凤目用黑曜石镶嵌,在烛火下幽幽发亮。春桃正替她拆着发辫,忽然小声道:\"小姐,其实...刘若琳她们今日来,不过是嫉妒您罢了。\"
沈微婉握着凤冠上垂下的珍珠流苏,冰凉的珠串硌着掌心。她想起前世自己也是这样,在嫉妒与算计中如履薄冰,最终惨死雪地。但此刻她只是轻笑,指尖摩挲着凤凰的羽翼:\"嫉妒?那就让她们嫉妒好了。\"她转头望向窗外七皇子府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像落了满院星辰,\"能嫁给想嫁的人,能把仇人踩在脚下,活得比谁都痛快——这才是最让她们嫉妒的事。\"
第二日清晨,当沈微婉坐上喜轿时,果然在袖中藏了包精制的辣椒面。轿子起轿的刹那,她隔着轿帘听见萧煜爽朗的笑声,忍不住掀开轿帘一角,只见他骑着高头大马,腰间竟真的挂着串用红绸子系着的辣椒面小布袋,随着马匹颠簸晃悠。
\"萧煜!你挂的什么玩意儿?!\"她隔着轿帘压低声音喊,又羞又笑。
\"给你的新婚礼物!\"萧煜勒住缰绳,回头对她眨眼睛,阳光落在他俊朗的侧脸上,笑容宠溺得能将人融化,\"保准没人敢掀你盖头!\"
周围围观的百姓爆发出哄笑,有人大喊:\"七皇子疼媳妇嘞!连辣椒面都当嫁妆挂身上!\"
沈微婉无奈地摇头,却忍不住弯起嘴角,指尖悄悄摸了摸袖中的辣椒面。这一世的惊喜,从重生那天起便从未断过。她知道,只要身边有这个愿意陪她一起沙雕、一起坑人的皇子,未来的日子只会充满更多啼笑皆非的\"惊喜\"。至于那些不长眼的情敌?就让她们在羡慕与嫉妒中,继续充当全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料吧——毕竟,能把生活过成段子的七皇子妃,可不是谁都能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