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赶到现场时,阿伯的三轮车侧翻在排水口,洒落满地的山竹滚入泛着油花的积水。
老人却不想先扶起车子,只顾埋头在车轮滚滚的马路中央俯身捡山竹。
你顶着一阵接一阵的鸣笛声,单膝跪在积水中扶起三轮车架推到路旁,喘着气跑到老人脚边:“阿伯,台风天您出来卖山竹,比飞虎队还勇啊!”
老伯黧黑的手指抠进竹筐裂缝,指甲缝里嵌着泥浆:“台风不吃饭,人两眼一睁就要糊口啊!”
后方奔驰S600的远光灯穿透雨幕,鸣笛声刺得你耳膜发疼。
对讲机里传来催促疏导交通的指令,你伸手摸出裹着防水袋的手机:“您别捡了,山竹我全买了,一共多少钱?”
“当我乞儿啊?”干瘪瘦削的老人气愤地拍开你的手,瞪了你一眼,“这批山竹是我凌晨三点去长沙湾一颗颗挑的!白扔掉啊?”
“主要是您挡在路上不安全,今天本来开车视线就不好,万一......”
“撞死我最好啦!”老伯依旧固执地蹲在捡着一颗颗山竹,仿佛捞着什么宝贝,“还能得保险金!”
奔驰S600后面的宾利mulliner后排车窗凝结雾气,檀香裹着《南华早报》翻页声。
司机老陈瞥见后视镜里秦彻抬头的幅度,立即撑伞踏入暴雨。
折返后躬身对副驾上的薛影低语:“一名女警官在帮老伯捡山竹。”
“女警官”三个字落入车内时,薛影余光瞥见秦彻的万宝龙钢笔尖在合同“秦”字最后一捺处凝滞半秒,方才续完“彻”字凌厉的收钩。
于是推开车门把手:“老陈,再拿把伞。”
三分钟后,宾利mulliner引擎重新启动。
你攥着薛影递来的黑檀木伞柄站在安全岛训斥老伯,伞却稳稳举在老人头顶,三轮车里摆放着司机帮忙捡起的山竹。
雨刮器规律摆动间,宾利车身与你的身影在十字路口交错而过。
车外是漂着果皮的污水横流,车内香氛与苏格兰皮革的气息恒定在23.5c,秦彻的目光穿透单向玻璃,车窗缝隙漏出的暗香却已消散在咸涩的雨里。
平日里按轨迹巡逻后就能回警署食堂用餐,今天大家都在执勤现场吃盒饭。
你蹲在交通锥旁,警用巡逻车引擎盖当餐桌。
塑料盒饭被暴雨闷得变形,烧鸭腿油脂凝结成白霜,你把鸭腿挪到旁边,夹起芥兰往嘴里送。
交通组阿Sam凑过来:“不吃烧鸭?拿牛腩跟你换怎么样?”
你把整块烧鸭夹过去,婉拒了他递来的牛腩,戳着白饭问道:“这种盒饭卖几钱?做这行能发达?”
“茶餐厅碟头饭68蚊,工地盒饭收28蚊,实际成本不够8蚊。”阿Sam掰着一次性筷子算账,“油麻地那个公屋地盘,新义安靠三百份盒饭,三个月至少净赚七十万。”
女警小彤晃着柠檬茶走过来:“妹宝你冇买过两餸饭吧?上个月你哥送来的龙虾粥,我怀疑他以前在半岛酒店当差。”
你突然埋头扒饭,耳尖泛红:“他只是...比较爱做饭。”
下午全署警员延长两小时交接班,你回到更衣室脱下雨靴时脚趾已经被泡得发白,大拇指边缘起了水泡,被你抠破后碰到袜子时疼得龇牙咧嘴。
阿杰敲了敲门:“黄sir找你。”
黄督察办公室百叶窗切割着暴雨,你推开办公室的门,桌角金鱼缸里血红龙鱼突然摆尾,他从档案堆中抬头:“永利皇宫的车在对面停车场等你。\"
“可我还没跟家里说......”你捏着手机有些踟蹰。
明明之前是商量的语气,现在怎么突然板上钉钉了......
黄督察摘下眼镜:“两小时前你哥来接你时我已经跟他讲了,说晚上执行特别任务。”
“他...没多问什么?”
“你哥当年在飞虎队挨枪子都没吭过声。”他突然加重粤语腔调,“纪律部队的规矩,他比你更识做。”
你脚跟并拢敬礼:“明白了sir,我这就出发。”
转身开门时,黄督察在身后说道:“你要记住,我从来只当你是战士,没把你当作花瓶。”
暴雨砸在警署大门前的地面,穿黑西装的男人撑开宾利定制伞:“小姐好,唐经理安排我接送您。”司机白手套捏着伞柄向你微倾,“车上备了姜茶和毛毯。”
你钻进后座时瞥见警署三楼办公室百叶窗微动,黄督察的剪影正端着保温杯站在窗前。
即便一路狂风暴雨,你坐在车里依旧四平八稳,那壶姜茶你没有喝,也没有洒。
两个小时后,永利皇宫员工更衣室。
暗红色真丝苏绣旗袍贴着腰线收拢时,你倒抽着气抵住更衣镜:“阿姐,有没有员工餐?我还没吃晚饭。”
“吸气!”领班丽姐的美甲掐进你后腰暗扣,“腰围多出0.3公分就要换码,唐经理特意从上海请老师傅改的版型。”
她半蹲着替你将裙摆拉好,盘着法式髻的脑袋仔仔细细打量你全身每处细节:“年轻人饿两餐,就当排毒啦!”
你被她摆弄来摆弄去,皱着眉头问道:“秦先生几点到?”
“你当秦生是来开立法会?”丽姐起身瞧着你头发,“上个月他在摩纳哥赌场玩到凌晨五点,后厨现杀的和牛都换了三批。”
化妆师Luna看差不多了,便打开chanel化妆箱:“丽姐,伪素颜妆效还是老规矩?”
“比素颜多15%光感,”丽姐看你脸的表情仿佛是在检查作业,“颧骨打哑光,秦先生最烦反光过度的脸。”
你拨弄刘海时她目光定格在你腕间,两指拎起红绳晃了晃:“哟,这是把城隍庙批发市场戴手上了?你准备带着这些玩意儿去贵宾厅伺候真佛?”
“天后庙求的平安绳,奶奶用古法编了整宿......”
“要显孝心不如多赚点钱——”她一把薅下甩在金属托盘,“等贵宾送你卡地亚手镯时,记得把眼泪憋到监控盲区再流。”
你慢吞吞解开夏以昼送的金链和沈星回送的月光石手链——他们为你戴上时,绝想不到有朝一日这些护身符会成为贵宾厅灯光下的累赘。
此刻你才意识到即便自己的身份是女警,来到现下这个场景,唯一的价值只有性别和样貌。
丽姐修剪精致的眉梢挑着三分讥诮,她对你的真实身份毫不知情,也不清楚唐经理和警署达成了什么合作,只当你是通过关系被塞进来准备攀高枝的年轻女孩。
这种端着镀金托盘进贵宾厅的机会,连太平山顶的破产名媛都会踩着Jimmy choo争抢——毕竟被哪位大佬的雪茄烟雾多缭绕片刻,明天律师楼可能就会多份房产证待签。
但八面玲珑的唐经理不是吃素的,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即便再漂亮,身份再高贵也入不了他的金算盘。
因为顶层玩家的审美体系里,漂亮是商场橱窗批量展示的成衣,合口味却是量着肋骨弧度裁的定制西装——前者用钱币就能堆砌,后者要嗅得出血脉里躁动的基因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