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那日,我接到老家电话,说独居的堂叔突然离世。记忆里的堂叔嗜酒如命,总醉醺醺地晃荡在村里,嘴里嘟囔着没人听得懂的胡话。怀着复杂的心情,我踏上了回村的路。
汽车在颠簸的土路上行驶,两旁的玉米地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村民围坐在一起,看到我走来,他们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你堂叔走得蹊跷啊。”王大爷磕了磕烟袋,“死在了自家酒窖里,怀里还抱着个空酒坛子,嘴角挂着笑,可那眼神......”他突然打住,不再往下说。
堂叔的家在村子最东头,一座破旧的青砖瓦房。推开斑驳的木门,院子里杂草丛生,墙角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瓶,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和腐臭味。走进堂屋,墙上的年画已经褪色,正中间贴着的“福”字倒歪斜斜,像是被人用沾满酒渍的手随意贴上的。
在酒窖门口,我停住了脚步。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窖口挂着的煤油灯忽明忽暗,照得下面影影绰绰。顺着陡峭的木梯往下走,霉味和酒气越发浓重。窖底摆放着几口巨大的酒缸,缸口结着厚厚的酒垢。堂叔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但地上还留着大片暗红的痕迹,不像是酒渍,倒像是血迹。
就在这时,我听见一阵若有若无的酒嗝声,从最角落的酒缸后面传来。我的心猛地一紧,握紧了手中的手电筒。“谁?”我壮着胆子喊道。没有回应,只有断断续续的酒嗝声,伴随着拖沓的脚步声,慢慢向我靠近。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酒缸后面晃了出来,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沾满酒渍和泥土。他抬起头,我吓得差点叫出声——那是一张惨白的脸,眼睛凹陷,布满血丝,嘴角还挂着长长的涎水,正是堂叔生前的模样!
“侄子......来陪叔喝一杯......”他的声音沙哑又飘忽,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个陶制酒坛,摇摇晃晃地向我递来。我想跑,可双腿像被钉住了一样,动弹不得。酒坛越来越近,刺鼻的酒气中还夹杂着一股腐肉的味道。
千钧一发之际,我想起奶奶生前说过,酒鬼最忌讳闻到茶叶的味道。慌乱中,我摸出背包里的茶叶,朝着“堂叔”撒去。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形开始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了。
我惊魂未定地爬出酒窖,天已经黑了。村里的路灯昏黄暗淡,路上空无一人。路过村头的小卖部时,我听见里面传来几个村民的议论声。
“你说怪不怪,自从老周(堂叔)死后,村里就开始闹酒鬼。”
“是啊,大半夜总听见有人在打酒嗝,还有人看见个醉醺醺的影子在巷子里晃悠,手里抱着酒坛子......”
“听说老周死前,为了酿酒,用了不干净的法子......”
我越听越心惊,快步往家走。经过村西头的乱葬岗时,一阵阴风吹过,路边的荒草沙沙作响。突然,我看见前方的墓碑后,有个身影正抱着酒坛子猛灌,一边喝还一边嘿嘿傻笑。月光照在他脸上,那赫然又是堂叔的脸!
这次,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半边脸的皮肉耷拉着,露出森森白骨,一只眼睛挂在眼眶外面。“来......喝酒......”他含糊不清地说着,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我转身就跑,可无论怎么跑,他都紧紧跟在身后,酒嗝声和傻笑声响彻整个乱葬岗。
跑到家门口时,我发现大门紧闭,怎么也推不开。身后的“堂叔”越来越近,腐臭的气息已经喷到了我的后颈。就在我绝望之际,远处传来雄鸡的打鸣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堂叔”发出一声怒吼,化作一团黑雾消散了。
后来,我从村里的老人口中得知,堂叔为了酿出好酒,听信了邪术,在酒里混入了乱葬岗的泥土和逝者的骨灰。他死后,冤魂不散,化作酒鬼,在村里四处游荡,寻找能陪他喝酒的人。
离开村子那天,我回头望去,只见堂叔家的酒窖方向,隐隐有个醉醺醺的身影在晃动,手中的酒坛子闪着诡异的光。从那以后,每当夜深人静,我总会听见断断续续的酒嗝声,仿佛那个酒鬼堂叔,还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寻找着下一个“酒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