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后的雨丝裹着灰烬,我缩在巷口的便利店屋檐下,看着对面寿衣店的老板用竹篾扎纸车。那些糊着素白纸的四轮车歪歪扭扭立在门口,车篷上的金箔在冷光里泛着诡异的光,像极了三天前在城郊荒地见到的那辆——当时它正孤零零停在坟包旁,车轮下碾着半张泛黄的冥币。
\"小周,去把仓库里的纸车搬到门口。\"主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硬着头皮推开仓库铁门,霉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角落堆着十几个纸扎品,最显眼的是辆装饰华丽的纸轿车,车身上贴着\"宝马7系\"的字样,车窗却糊着暗红的油纸,凑近看隐约像干涸的血迹。
搬动时,纸车的左前轮突然断裂,脆弱的竹骨戳破纸皮,露出里面缠绕的黑线——那是用头发搓成的绳子。我还没反应过来,仓库顶灯突然爆裂,黑暗中响起孩童的嬉闹声,有人扯住我的裤脚,冰凉的触感顺着小腿往上爬。
\"谁?\"我打开手机电筒,光束扫过墙面,无数细小的指印密密麻麻排列着,每个指印都沾着黑色的污渍。纸车断裂处渗出暗红液体,在地面汇成溪流,指向墙角的老式保险箱。当我颤抖着打开保险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七个小纸人,每个纸人的胸口都别着枚生锈的校徽。
第二天,我在员工休息室听到老员工们的窃窃私语。十年前,城郊的向阳小学组织春游,校车坠崖,二十七名学生和司机无一生还。从那以后,附近的纸扎店总会莫名出现带着校徽的纸人,而经手这些纸扎品的人,都会遭遇不测。
\"上周隔壁店的老李,就是碰了带校徽的纸车,当晚就...\"同事小王压低声音,\"听说他死的时候,嘴里塞满了碎纸,手里还攥着半截车轱辘。\"
话音未落,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撞开。寿衣店老板脸色惨白,怀里抱着那辆损坏的纸轿车:\"是不是你弄坏的?\"他的指甲深深掐进纸皮,暗红色液体顺着指缝滴落,\"这是给老主顾做的,明天必须送到墓地!\"
深夜加班时,我独自留在仓库修补纸车。台灯的光晕里,断裂的车轮自动拼接,竹骨缝隙间钻出细小的黑发,在车身上编织成新的纹路。当我用胶水粘合纸皮,胶水瓶里流出的却是腥臭的黑血,在纸面上晕开狰狞的笑脸。
突然,整栋楼的灯全部熄灭。黑暗中,纸扎品们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二十七个纸人从保险箱里飘出,空洞的眼窝对准我。纸轿车的车门缓缓打开,驾驶座上浮现出模糊的身影,那是个系红领巾的小男孩,脖颈处缠着断裂的安全带,脸上还挂着车祸时的血痕。
\"赔我们车...\"孩童的声音混着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没有车,我们回不了家...\"纸人们蜂拥而上,他们的手穿过我的身体,却让我感受到刺骨的寒意。纸轿车的四个轮子开始转动,碾过我的脚背,细小的竹刺扎进皮肉,每一下都像被钢针扎入。
千钧一发之际,我摸到口袋里的打火机。火苗燃起的瞬间,纸人们发出凄厉的尖叫,化作黑色的灰烬。但纸轿车却在火焰中越烧越旺,车身上浮现出当年校车坠崖的画面:孩子们惊恐的脸、扭曲的车身,还有司机绝望的哭喊。
火焰突然熄灭,仓库里一片狼藉。我跌跌撞撞跑向门口,却发现所有出口都被纸墙堵住。纸墙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校徽,每个校徽中间都嵌着颗浑浊的玻璃珠,像极了死人的眼球。纸轿车的引擎声再次响起,这次它径直冲向我,车顶的金箔在黑暗中闪烁,如同死神的镰刀。
就在车头即将撞上我的瞬间,仓库的铁门被撞开。老员工陈叔举着桃木剑冲进来,剑身上的符咒发出金光:\"快把这个贴上!\"他扔给我张符纸,上面画着扭曲的车轮图案。符纸刚碰到纸轿车,车身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渐渐缩小成巴掌大的模型。
\"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替当年的校工赎罪。\"陈叔的声音哽咽,\"校车刹车失灵是他故意为之,因为他儿子在那场春游中意外身亡,他想让所有孩子都陪着他儿子...\"
纸轿车模型突然炸开,飞出二十七张泛黄的车票,票面上印着\"向阳小学春游专列\"。每张车票的日期都是事故当天,而乘客姓名栏,赫然写着陈叔儿子的名字。
自那以后,寿衣店再也没出现过诡异的纸扎品。但每个雨夜,路过城郊荒地的人仍能听见校车碾过碎石的声响,混着孩童的哭喊声。有人说,那些亡魂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车;也有人说,它们仍在寻找当年的真相,等待着下一个揭开秘密的人。
而我,每当看到纸扎品,手臂上被竹刺扎伤的疤痕就会隐隐作痛。那些用头发编织的车轮、嵌着玻璃珠的校徽,还有纸轿车里小男孩绝望的脸,成了我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因为我知道,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那场未完成的旅程,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