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浓得像是被捣碎的絮棉,在山谷间一层层翻涌,能见度不足三尺,耳边只有风声与枝叶晃动。
顾长安独行其内,脚步稳健如磐。
他并不擅阵法,只凭借五感与直觉,强行撕裂这人造迷障。
他的手指微动,指腹轻抚过山壁上的一道细缝,随后拔刀横斩,一道肉眼难辨的银丝“啪”的断裂,顿时有淡淡雾气从岩缝中狂涌而出。
这是“音蚀引雾”的关键——雾由湿气混合药粉引动,一旦主丝断裂,雾障将开始迅速扩散,随后衰减。
顾长安没有退,反而继续深入,顺着风向而行。
“莫离不敢正面交锋。”
“他在等我露出破绽。”
“那我……就让他以为我破绽百出。”
他的眼神冷然如冰,脚步毫不停滞。每走五丈,便低身寻找蛛丝马迹,或者轻触地表,查探机关埋设位置。
在这寂静而压抑的浓雾中,一丝细微异响忽然传来。
“嗒……嗒嗒……”
低沉沉的爪击地面声,如敲在心头的战鼓,一声一声,愈发清晰。
顾长安停下脚步,眉头一挑。
“骨纹蜥。”
空气变得沉闷,四周温度骤降,一种野兽即将现身前的杀机,如寒潮般涌来。
忽然,山道两侧巨石同时塌裂,一道庞大的黑影猛然从雾中冲出,鳞片如铁铸,眼若红铜,张口一吐,竟喷出腐蚀性的毒沫!
顾长安眼神骤冷,侧身闪避,毒沫擦过肩膀,瞬间将他袖角腐蚀得露出皮肤。
他一刀反劈,横斩而出!
刀势沉猛如雷霆,斩在骨纹蜥头侧,却只发出一声刺耳金铁交鸣。
“防御极高……”
顾长安飞退,落地翻滚,单膝跪地,左手迅速拈起一把沙土,扬向骨纹蜥面门。
骨纹蜥被沙土击中双目,略一迟疑,顾长安已再次欺身而上。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正面砍杀,而是以快取巧,身形如燕,连续闪跃,刀光缠绕如风。
“杀不了它,就废它的脚。”
顾长安猛地跃起,借崖壁一撞之力,在半空旋身而下,长刀猛然扎入骨纹蜥后腿膝关!
“吼!!!”
剧痛使得这头妖兽暴怒狂吼,尾巴横扫,带着撕山裂岩之力抽来!
顾长安强行拔刀,跃退不及,被尾端擦中胸口,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飞出,撞入山石之中。
剧痛传遍全身,喉头腥甜,一口血强行咽下。
可他目光依旧冷静如初。
“骨纹蜥虽狂,却是畜生,终究比人可控。”
他喘息一声,手按胸口,一寸寸站起。
而此时,山岭之上,莫离已现身,站在一棵巨树之顶,远远看着这场战斗。
“不错……能以凡体之力,在骨纹蜥手下撑住三十息,果然是变数。”
他转头对沈葭冷声道:
“动手吧。”
沈葭点头,吹出一枚银笛。
“嘶……”
雾中异响陡起,又有三道黑影从骨纹蜥之后蹿出,皆披黑衣,持锋利匕首,杀意毕现!
顾长安看也不看,低声道:
“果然不肯等了。”
他猛吸一口气,手中长刀再次高举,战意爆发!
第一名刺客扑来,匕首破风如雷,直取喉下死穴!
顾长安身形微侧,手腕一转,反手封刃,刀背重击对方肘部,咔嚓一声,刺客整条手臂断折!
刀锋未停,顺势上挑,自对方颈中划出一道血光!
第二名刺客紧跟而至,趁他杀第一人未稳,挥刀直劈!
顾长安竟硬受一刀,背后划出一道血痕,反手穿肋而入,将第二人刺了个对穿!
“他疯了吗!”
第三名刺客终于有一丝迟疑。
顾长安冷笑,血染刀锋。
“你们以为,只有你们不怕死?”
他一步踏出,刀锋挟风雷之声,朝最后一人怒斩而下!
那人仓促抵挡,却仍被震得倒飞而出,撞在岩壁上,当场昏厥。
就在这时,骨纹蜥再次咆哮,扑杀而至!
顾长安一刀插地,借力翻身跃上蜥背,长刀如锥,狠扎入其脊背中央的骨节缝隙!
“吼啊!!!”
骨纹蜥剧烈挣扎,顾长安却死死扣住鳞甲,手中刀不断翻搅!
“给我死!!!”
刀锋突刺,终于破开最后一道骨甲,刺入其脊髓!
巨兽轰然倒地,山谷震动!
顾长安滚落在地,大口喘息,浑身血污,但目光如火。
山林一时寂静。
莫离脸色终于一沉。
“这小子……真杀了骨纹蜥?”
沈葭难以置信:“那可是我们调教三月的凶兽!”
“他靠的……全是肉体之力?”
莫离沉默,忽地拔剑。
“看来,不亲自动手,是不行了。”
……
山谷外,罗清正焦急等待。
而那抹熟悉的黑衣身影,终于从雾中缓步走出。
肩血流如注,脸色苍白如纸,却眼神如剑,平静如常。
顾长安望向他们,淡淡道:
“前路,清了。”
“可以走了。”
所有人神情震撼,无言以对。
只有梅三娘低声一笑:
“他走出了雾……也走入了风暴。”
.......
山谷的雾尚未散尽,尸骸尚热,血腥与尘土混合成呛人的气味,但这沉寂之下,却仿佛埋藏着更多即将翻腾的波澜。
顾长安缓步而来,血迹斑驳,脸色如纸,背上那道深深的刀痕已渗出乌青,伤口似已化脓。
梅三娘跃马而下,一把扶住他。
“你疯了吗?硬撼骨纹蜥?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知道。”顾长安嗓音沙哑,“你们不是要看结果么?现在——看清楚了。”
他拥有系统,当然看出了骨纹蜥的实力,体质高达3000多。
但是,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此时,他双眼通红,却神智清明。
那种将生死踩在脚下的从容,不似少年,更像是久经修罗场的老兵。
罗清眼角一颤,低声道:“他一个人,破了阵,杀了蜥,还屠了三个死士……这已经不只是‘能打’了。”
“他身上有杀气,不是练出来的,是从死人堆里熬出来的。”
众人无不震骇。
曾嘲笑他、轻视他的人,如今无一敢再发一言。
老蒯悄悄将腰间的短刀藏入衣中,眼神发虚,不敢与顾长安对视。
有人低声问:“他到底……是什么人?”
无人能答。
唯有梅三娘,扶着他一步步走入营地,轻声道:“你杀气太重。”
顾长安喃喃一声:“他们比我更该死。”
她一愣,却不再多言。
——
夜深,营地点起篝火,炊烟与淡雾交融,昏黄火光映照众人脸庞,映不出言语,只有沉默。
胡宽的尸首被悄然掩埋,没有人悼念,也没有人落泪。
顾长安靠在山石旁打坐,浑身包裹着草药与绷带,闭目不语。
而远处一角,几人悄悄聚在一起,低声议论:
“他杀胡副统……总得有个交代。”
“你去问?”
“我不傻。”
“那你去?”
“我更不傻。”
“那怎么办?”
“……等。”
“等?”
“等幽影谷的人,再出一次手。”
“到时候——不是我们动手,而是‘保护’他。”
“谁知道呢,说不定他真撑不过下一场……”
言语未落,只听“咔哒”一声,一截枯枝被踩断。
几人骤然回头,寒风扑面而来——却只见一道白影掠过,似是山风拂叶,又仿若虚影。
他们对视一眼,神色皆变。
“他听到了?”
“听到了。”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明天早上我们都当什么都没发生。”
“……可他不是胡宽。”
“更不是我们能杀得动的人。”
几人神色死灰,如夜中负罪的鼠辈,沉默着散去。
——
与此同时,山岭之外十里。
莫离一掌震碎山石,目光冷得几欲冻结夜风。
“废物!三个死士,连半步都没逼近他?”
沈葭跪地不敢言。
莫离咬牙,转身怒吼道:
“把‘吞魇’放出来!”
沈葭惊骇:“那是压箱底的杀招,是谷主亲手调制——一旦放出,会反噬山林生灵,咱们的人也会死伤惨重!”
“那顾长安……不值得这个代价!”
“你不懂!”莫离怒斥,“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他脸色阴沉如墨,牙关紧咬,缓缓低声吐出一句:
“他是那个人的……血脉。”
沈葭一惊,惊骇莫名,“你是说……是他?!可那不是二十年前死了吗?!那场……”
莫离一掌击出,震得山壁开裂。
“现在不是你该问的时候。”
他冷声道:“我不管他是谁,哪怕是‘那个人’的孽种——我要他死。”
“彻底、干净、斩草除根地死。”
“传我命令:明日之前,‘吞魇’放出,封山四面,不留活口。”
沈葭脸色惨白,却只得应声:“……是。”
……
这一夜无眠。
远处夜枭长鸣,风中隐隐传来异兽低吟。
顾长安睁开双眼,看着夜空。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破碎的木牌,上面用极古老的笔迹刻着两个字:
“故人。”
他望着牌子许久,才轻声道:
“我以为已经断了的线,又被人牵了回来。”
“既然如此……”
他低头看向双手,那上面是属于敌人的血,也是属于自己的宿命。
“就看……谁能先斩断谁的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