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张苍拱手应是,满身肃然。
韩婴有些不舒服,缓了一口气,又吩咐道:“杀了王骏之后,我们在东郡再也没有了对手。甲胄先收起来,军队也不用整理。我们明天一早就奔赴濮阳。然后往东郡各县派遣使者,如果有百姓活不下去就来投奔我。另外,我们现在无法一一安葬战死的士卒。你们连夜在外挖两个大坑,分别安葬秦军与我们的士卒。”
“是。”众人躬身一礼。
韩婴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疲惫之色。一旁侍立的晋安立刻说道:“君上累了,诸公请回。”
众人立刻转身离开,韩婴呼出了一口气,笑着对晋安道:“安。有你在我真是省心了许多。”
晋安轻轻摇头,扭着细腰上前,帮韩婴躺下,为他盖好被褥,十分温柔细心。
就在这时赵臧、邯郸荧也走了进来。三人在内帐打了地铺,守着韩婴睡觉。
韩婴一觉睡到天亮。醒来的时候伤处不怎么疼了,人也精神了不少,脸色微微泛红。
王无事,军民主心骨就回来了。虽然战死壮士的父母、妻儿、兄弟都很悲伤,但他们恢复了活下去的希望。
彭越做主、栾布辅佐,军队有条不紊的拆掉营寨,准备出发。
因为击破秦军,韩军多了许多大车。但多用来集中装载甲胄,少数也要运送物资。百姓还是老样子,特别孱弱的坐车,普通人都是步行。
临走前,韩婴率众来到了两座大土堆的前方。
一座葬的是秦军,一座葬的是韩军壮士。
韩婴没有时间给他们立纪念碑,只竖了一根木头,写着“韩婴葬壮士于此”。并杀了猪、羊,以少牢之礼祭祀将士。以好酒洒向墓碑。
韩婴神色坚毅道:“诸将士放心,我必保你们亲眷家小,渡过这个乱世。”
文臣大将神色肃穆,更后方战死兵丁的父母妻儿哭泣悲伤。
韩婴深深的看了一眼这座大土堆,转身踩着小板凳上了戎车,一声令下。
军民数万携老扶弱一路向北,往濮阳而去。
戎车之上,韩婴坐在小板凳上,身旁不是晋猛,而是一个秦军青年。
说是青年,其实是个半大小子。眉宇间还有稚气,但在秦军的建制之下,这样的半大小子却发挥出了强大的力量,杀韩军如屠鸡。他有些畏惧紧张。
韩婴安抚道:“你不必紧张,我说不杀你,就不杀你。”
“谢君上。”他赶紧说道。
韩婴放弃了安抚他,转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道:“回禀君上,我叫秦河。”
韩婴点了点头,问道:“秦河,这些年你们秦人过的好吗?”
“不知道。”秦河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你是秦人,你却不知道?”韩婴奇怪道。
“因为都差不多,也谈不上好与不好。”秦河回答道。
韩婴点了点头,秦国奖励耕战,祖辈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们习惯了苦难,不像六国百姓,血还是热的。
韩婴转而问道:“那你能吃饱饭吗?”
“在家不能,从军可以。”秦河回答道。
韩婴又点了点头,秦王虽然暴虐天下,对秦国基本盘还是稍稍属下留情了,所以现在秦地还不乱,到了二世,一切就都完了。
韩婴又问道:“我听说你们秦人因为严刑峻法。所以家人互相举报,邻居互相举报。人相疑,父母与子女不友爱,兄弟与兄弟不友爱。儿媳会因为一些小事而骂父亲。这是真的吗?”
“邻居互相举报的比较多,家人比较少。因为被举报而被斩手斩脚的不计其数。有一些人是被冤枉的。”秦河就像是无情的答复机器。
韩婴接着又问了很多,秦河一一作答。
秦国少年的话,与韩婴脑海里的记忆重合了。他内心感叹道:“所以有人说,商鞅变法百姓苦,秦国王族灭,谁也没有受益。强大的只有秦国,然而秦国也覆灭了。国家强大当然没错,但为何不能在国家强大的同时,人民也生活幸福安定呢?那才是健康的国家状态。”
“韩非子教秦王怎么严格控制百姓,怎么防止大臣谋反,怎么用赏罚来约束大臣。怎么使用百姓的力量。跟秦王说了很多国家灭亡的因素。比如商人如果把财产存放在别的国家,那国家就可以灭亡了。但他唯独没有考虑过秦国会因为百姓而灭亡。”
韩婴收起了内心的感慨,然后问秦河道:“河。你想不想过不参军也能吃饱饭的日子?”
“想。”秦河怔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这一刻少年人神采飞扬。
韩婴笑,对秦河说道:“秦国百姓与六国百姓同样无辜。天下百姓都会迎来那一天的。”
秦河不明所以,但觉得韩婴笑的好好看,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他一时间不敢看韩婴,羞涩的低下了头。
赶车的韩懿与坐在车后监视秦河一举一动的昭勋都是若有所思。他们有点明白韩婴为什么不坑杀秦国降兵了。
“公子还是想做皇帝啊。他是想让秦国百姓也都能过上好日子。”
二人内心感慨。
韩军军民一路向北,韩婴遣使者往东郡各县而去,招活不下去的百姓来见他。
百姓听说韩婴起兵,又斩杀了东郡郡守大将王骏。携老扶弱,拖家带口,用车载送物资,来投奔韩婴的不计其数。
县中有强人斩杀县令,官吏,并秦国无论商人、百姓的不计其数。
这里是齐魏之地,他们想的可不是立韩。只是想反秦。
当韩婴的大队人马到达濮阳的时候,人众十万,车辆万乘。还有牛羊猪狗,队伍比较混乱。
在张苍、彭越等人的极力维持下,才能保证一定的秩序。
与此同时,濮阳城中也有强人斩杀了王骏留在濮阳的心腹,打开城门响应韩婴。
韩婴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濮阳城。
哪怕这一刻他的麾下都是乌合之辈,但也有十万之众,可以披甲的壮士二三万。
是目前天下最强的反秦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