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镜城城主府门口,聚集着一伙人,有老有少,披麻戴孝,神色悲愤。
“大人,麻烦你再通报一次。”
站在门口的丁兵持枪而立,不咸不淡道:“我不是什么大人,只是一个巡逻丁兵,你们在这闹也没用,大人是不可能见你们的。”
人群嘈杂起来,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扯住丁兵手臂,急切道:
“大人,我儿子死得不明不白的,只是想来寻个说法,上面为什么不肯见我们?”
“是啊,为什么躲着我们?”
“半个月了,就一句死了了账,便是这样要我们卖命么?”
人群激愤,向着门口压了过来,丁兵见状眉头深蹙,索性横压缨枪,冷声喝骂:“退后,退后,你们是要冲击城主府么!”
白发老妇人枯瘦如藤的手抓着红缨放在心口上,凄厉道:“大人是要杀人么?那先杀了我吧!我家就我一个人了,杀了我吧!杀了我!”
“你干什么!松手!”丁兵大惊,冷汗瞬间下来,向后攥着枪把,以防误伤妇人。
“杀了我!”
“松手松手!你们快点拉开她!”丁兵朝着旁边百姓和同僚求助。
众人冷眼旁观,既没有帮丁兵,也没有制止老妇人。
丁兵心里发寒,用力握着枪把,奈何老妇人似乎真有寻死的意思,两人相互推搡,尖锐枪头几次差点攮到老妇人身上。
情况愈发危急,这时旁边的另一位丁兵皱着眉,踱步过来,攥住老妇人的胳膊将她扯开,然后转身一脚踹到拿着缨枪的丁兵身上。
“够了!”
丁兵低喝一声,随即也不看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同僚,劝道:“人死了,日子还得过下去,别干些傻事,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不希望你们这样。”
“俺家牙儿和你们一般大,怎么就死了!怎么就死了!”老妇人根本听不进去,满是皱纹的脸上涕泪纵横。
“是啊,都是当差,为什么就我们的孩子死了,你们屁事没有,在这作威作福?”
“来来来,在我身上也扎几个眼,我今天就下去陪我家兄弟!”一名壮汉敞开胸膛往前怼。
“家里顶梁柱死了这么久,你们就一句话了事,承诺给的抚恤半枚鳞币也未见着,家里面穷得快揭不开锅了,是不是要饿死我们这些人才甘心?!让管事的大人出来说话!”
“钱是不是你们贪的?你们这么拦着我们!”
“胡说!”倒在地上的丁兵赤红着脸站了起来辩驳:“我们他娘的也几个月没发饷了,谁贪你们钱了。”
“没贪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你们心里有鬼吧。”
拦人丁兵默然无语,捕字班近些日子一直在招募人手,从其他三班里“借”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有去无回,折损在镜湖之中,这些人都是死者家属亲朋。
他们的目的也很简单,除了老妇人这样是为了要个说法的,其他大多数人其是为了抚恤金而来,正如他们所说,家里的顶梁柱倒了,想要活下去就要尽其所能。
理所应当!这也是其他丁兵都没有阻拦的原因,甚至有点同仇敌忾,希望这件事闹得更大一点。
就在这时,城主府中门大开,一位面容精瘦的身穿华服的中年人负手踱步而出,身后跟着一个丁兵,抱着一叠红纸,看到围在门前的众人,眉头一皱:“怎么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城主府重地,一群人围在这里成何体统,散了散了!”
丁兵见主事之人来了,赶紧一路小跑到中年人身旁,附耳说了几句,那中年人听完眉头一展道:“我当什么事呢,不就是要钱么?”
声音平淡如水,却传入了那群披麻戴孝的人耳中。
有些事知道归知道,但是不能明说,话音刚落,顿时人群就炸开了锅。
“这狗官说什么话?什么叫“不就是要钱”?”
“大人,我家老三怎么死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为什么搪塞我们。”
“和他说些什么废话,死的不是他儿子,要钱,呵呵,他是把我们当成叫花子了!”
华服中年人根本不惧汹涌人群,抬手作下压姿态:“肃静!”
奈何之前城主府大人一直避而不见,民众已经积压许多不满情绪,刚才和丁兵动手只是苗头,现在却被中年人的话点着了,民众根本不听中年人的话,顶着门口的丁兵压了上来。
中年人眉头一皱,转身对着门口丁兵喝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拦住他们,谁要再敢越线,就地格杀。”
丁兵听到这话,脸色难看,咬牙顶了上去,十几把长枪结成枪阵向前,枪头锐利的寒芒还是逼退了那些民众,不过双方此时都只是在克制。
中年人无视丁兵与民众的情绪,迈下台阶,对着怒视他的众人朗声道:“人死在镜湖里,谁也没有办法,捕字班,并非本官强逼你们的兄弟子侄加入,生死有命,活着的人得为将来打算。你们有诉求,本官可以理解,但若是胆敢闹事,就别怪本官将你们锁进大牢,严惩不贷!”
被顶在枪阵前的百姓脸上难看,便是刚才闹事的老妇人这会也被其他人抓着,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狗官并不是在开玩笑。
中年人见人群稍静,满意一笑,话锋一转,轻声道:“至于各家抚恤的钱,没有人敢贪,只是现在府里财政紧张,得稍缓几天,放心,我们已经商议出解决办法,来人,把告示贴出去。”
抱着一叠红纸的丁兵闻言一愣,低头绕过人群,将告示贴在了公告栏上,正好和那张略微泛黄的捕字班招人告示并排。
《增税民易知由单》
众人哗然,还没等操切之声起,身后传来了中年人淡漠的声音:“从今日起,镜城税率由三十税一改为十五税一,除田桑赋税外,商税另增杂税,宗教帮派增信仰税,这笔钱收上来,你们的抚恤金就有着落了,诸位...”
“记得按时交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