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中州边境遭遇百年大旱,烈日把黄土烤出细密裂纹,像老人枯槁的手背,王清平赤脚踩在龟裂的田垄上,鞋底黏着晒干的泥块:“如此灾祸,恐怕是为人为。”
三日前他途经此地,看见逃荒的妇人背着干瘪的粮袋,阴阳二气在丹田翻涌,金丹表面的五行图纹微微发烫,这是天地失衡的征兆:“阴阳失衡,必有大灾降临,我必须尽快提升实力,早日找到玄儿,一家子在一起便什么都不怕了……”
王清平行走在大荒之地,谁能想到当年此地可是有人间仙境之称,他伸手拦住佝偻的老农,粗布衣袖扫过对方肩头时,一缕灵气悄无声息渗入其干裂的嘴唇:“老丈,村东头那口井可还有水?”
“早枯喽。”老农咂咂嘴,忽然觉得喉头湿润。
“倒是村西乱葬岗......”话未说完,王清平已转身走向西面山坡。
乱葬岗的枯井里浮着白骨,他并指划过井沿,金丹上的潮汐纹路泛起微光,地底传来细微震动,混浊的水流顺着岩缝上涌,井底白骨被托到水面,当逃荒的村民捧着陶罐跑来时,井水已清澈见底。
“神仙显灵了,显灵了……”
有人跪倒在地,磕头跪谢,有人争抢清泉,抱怨声起,王清平退到树荫下,看着掌心生生不息的纹路,喃喃自语:“枯木逢春的奥义,原来藏在阴阳轮转的间隙之中。”
当夜,他在破庙歇脚时,天空响起一声炸雷:“村庄着火了。”
顺着王清平视线看去,破庙下方一处小型村庄燃起大火,雷火蔓延极快,几个呼吸之间,只剩一片焦黑。
年轻母亲逆着人流往火场冲,却被热浪掀翻在地,可依旧艰难起身,毅然决然的冲进火场,屋内的婴儿啼哭是生的也是死。
王清平徒手掀开滚烫的房梁,燃烧的房梁下压着摇篮,槐木支架卡成三角空隙,焦黑的襁褓里,婴儿正攥着半片荷叶吮吸,那荷叶是昨夜母亲放在摇篮里祛暑的。
王清平以阴阳二气裹着婴儿飞出火场时,婴儿啼哭响彻云霄……
“哎呦喂,是陈家小子。”一群村民将王清平团团围住,看着他怀中婴儿,皆低声抽泣:“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后辈不绝,我们终有度过难关的那一天。”
王清平将孩童送到壮汉手中后,回头望了一眼已成枯骨的母亲,又看了看怀中婴儿,一步千里,消失不见,只在空中留下句:“生死一瞬,唯有不变的是是人之意志,那么死又何尝不是一种新生。”
王清平的金丹正悄然发生着变化,金丹上方勾勒出纹理,仔细瞧去,好似人儿一般……
第十五日,王清平徒步至旱灾最严重的区域,残败不堪的土房,只剩下不屈的几块墙壁,七个汉子围坐在枯井边,麻绳勒进肩胛骨的紫痕还渗着血,王清平隔着土墙听见他们的争执。
“把老七家的丫头卖了!”沙哑的嗓音像砂纸磨过陶罐。
“镇上米铺老板缺个童养媳。”
“那是要遭雷劈的!”有人把陶碗摔在井台上:“要卖先卖我这条腿!”
王清平透过墙缝望见瘸腿汉子捶打残肢,木制假腿敲得黄土飞扬,可谁也不知道,大义凛然的瘸腿汉子,在年轻时,为了银两,以杀人放火为职业。
秋季的天空忽然下起了暴雨,当然这是凡人所看到的,而身为修士的他知道,人族出手了……
第二十年,王清平以玄天宗为归宿,迈步走在田间,八旬老妇跪在麦茬地里拔草,焦黄的麦秆只有寸许高,她却像在伺候金贵的秧苗。
王清平递过水囊时,看见她腕上系着五色绳,那是中州人给守坟人戴的辟邪物。
“这是俺儿。”老妇拍打地头木牌,牌上炭笔字迹早被雨水泡糊了:“那年洪灾他给村西头挖泄洪渠,叫山石给埋了。”
王清平并未言语,只是静静地听着,神识扫过地底,白骨手掌还保持着托举姿势,当初山洪冲毁水渠时,这具骸骨为身后的七户人家撑起逃生通道。
“善举未必全干净,恶行也不见得都腌臜,天地间的事啊,跟太极图似的,黑鱼眼睛是白的,白鱼眼睛是黑的。”
王清平摇头轻笑,金丹人影彻底成型,双瞳之中黑白相交,源远流长,永不停息,周身五灵旋转,相互共振……
冬至悄然来临,王清平披着狐裘,坐在茶楼处,右手拿着烟拐,吹出缕缕白烟,看着窗外一名老乞丐,正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无人在意其生死,最终老乞丐冻死在包子摊。
“你觉得他是活着好还是死了好。”王清平弹了弹烟灰,看向一旁贴身伺候的小二,询问道。
“啊……”小二拉回思绪,这才看见外边死去的乞丐。
“大人,小人读的书少,我也不知活着好,还是死了好。”
听闻此话,王清平扔出一锭银两:“去帮我买个草席。”
小二很快买来了草席,王清平走到乞丐身旁,用草席裹了起来,当他指尖触及尸体时,看见死气与未散的生机在经脉里缠绕:“睁眼映照山河日月,闭眼万物寂灭,快些去投胎吧!”
话音刚落,乞丐灵魂泛着圣洁白光,归于天地。
“该回去了。”
话音未落,王清平体内金丹快速旋转,最终一幅图卷在他身后缓缓展开,图卷之中,无数画面一闪而过,背着娘亲过河的青年,用身体焐热冻僵牛儿的放牛娃,把墓碑当田耕的老妇......
这些画面以人为中心,阴阳二气在其间流转不息,五行交织成万物最底层的纹路,此刻王清平终是迈出了最后一步,修为也随之暴涨,从中期巅峰正式迈进结丹大圆满。
“我本世界,世界本我,我生天地存,我死天地灭,你就叫人生万物图吧!”
而王清平不知,一人在暗处正在观察着他的一切:“五行化生,万物复苏......这小子竟真悟到了。”
王清平望着玄天宗方向轻笑,惊起的山雀振翅划过霞光,羽翼下抖落一串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