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从通风口铁栅栏缝隙伸出的手,苍白、污浊,五指如枯枝般死死抠着冰冷的铁条。手腕上那道深色的、蜿蜒的疤痕,在周毅手电光束的直射下,像一条丑陋的蜈蚣,刺得沈念眼睛生疼。她自己的腕间旧疤,仿佛也在此刻灼烧起来。
“谁在那里!出来!”周毅厉声喝道,枪口稳稳指向那只手,身体紧绷如弓。刑警们迅速散开,形成包围,强光手电将那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尘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腐的甜腥味。
那只手没有动,只是痉挛般地收紧,指甲刮擦着铁锈,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通风管道深处,死寂无声,仿佛刚才那地狱般的哼唱从未存在过。
“破开它!”周毅下令。
两名刑警上前,液压钳卡住锈蚀的铁条。就在钳口咬合的瞬间——
“嗬…嗬嗬…”一阵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般的气音,从栅栏后面传来。紧接着,一个沙哑、干涩、几乎不成人声的嗓音,断断续续地挤出:
“姐…姐…”
沈念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这个声音…这个称呼…她猛地向前冲去,被周毅一把拽住。
“陈松?”周毅对着栅栏后厉声问,“是你吗,陈松?”
“嗬…是…是我…”那声音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气,“救…救我…他…他把我…塞进来…好黑…好冷…”
“谁?谁把你塞进来的?‘嫉妒’(J)?”周毅追问,眼神锐利如鹰。
“不…不是…”陈松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恐惧和混乱,“是…是影子…黑色的…影子…他…他拿走了…照片…烧了…写了字…然后…然后就把我…推进这里…他说…说‘功课’…还没完…‘懒惰’…需要…净化…”
“净化”?沈念的心沉了下去。陈松是名单上的“懒惰”!凶手果然在按名单“清除”!
“坚持住,陈松!我们马上救你出来!”周毅示意加快破拆。
“他…他还在…”陈松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惊恐,“他…他就在…你们…后面…看…看墙上…影子!”
“后面?影子?”所有人心头一凛,猛地回头!数道强光手电光束如同利剑,瞬间刺向众人身后的墙壁!
墙壁上空空如也。只有他们自己晃动、拉长的影子,随着手电光摇曳不定。
“没有!陈松,你看错了!”一名刑警喊道。
“不!不!他在!他就在影子里!他…他笑了!”陈松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充满了绝望的疯狂,“他…他手里…有东西…在…在滴…滴答…滴答…”
滴答?
沈念的耳朵捕捉到了。不是陈松的幻觉!在众人紧张的呼吸声和液压钳的噪音之外,一种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液体滴落声,正从…从他们头顶上方传来!
所有人猛地抬头!
地下室的天花板很高,布满了粗大的、锈迹斑斑的管道和蛛网。手电光向上扫去,光束在昏暗的顶棚上晃动。突然,一束光定格在一条横贯的粗大管道下方——
一滴粘稠、暗红的液体,正从管道接缝处缓缓渗出,拉长,然后“啪嗒”一声,滴落在下方一个半开的、空置的铁笼顶上,溅开一小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滴落的频率在加快!
“血!”赵明法医失声道。
“上面有人!”周毅瞬间反应过来,枪口上指,“b组!封锁所有上层通道!A组,跟我上去!快!”
液压钳终于“咔嚓”一声剪断了最后一根铁条。栅栏被粗暴地拉开,露出后面黑洞洞的、仅容一人爬行的狭窄管道。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排泄物的恶臭扑面而来。陈松像一滩烂泥般瘫在管道口,浑身沾满污秽,脸色灰败,眼神涣散,左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右手手腕,鲜血正从他指缝间不断涌出!
“他的手!”一名刑警惊呼。
赵明迅速上前检查,脸色剧变:“右手…小指…被齐根切断了!伤口…非常新!利器切割,边缘…异常整齐!”
沈念的目光死死盯住陈松捂着伤口的手。他左手的手腕上,那道深色的疤痕清晰可见——和她腕间的疤痕,形状、位置,几乎一模一样!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的战栗瞬间攫住了她。
“指…指头…”陈松因失血和剧痛而剧烈颤抖,涣散的眼神却透着一股诡异的清醒,他挣扎着,用沾满血污的左手,颤抖地指向通风管道的深处,“他…他拿走了…我的…指头…他说…这是…‘钥匙’的…‘利息’…他说…‘姐姐’…会…会明白…”
钥匙的利息?姐姐?沈念的呼吸几乎停滞。凶手切下陈松的手指,作为对“钥匙”持有者(沈牧)血脉的“利息”?他\/她知道沈念在这里!他\/她在向她传递信息!用这种极端残忍的方式!
“他…他还说…”陈松的眼神开始涣散,声音越来越低,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模仿般的语调,断断续续地哼唱起来:“…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调子扭曲破碎,赫然是刚才通风管道里那地狱圣歌的变调!但这一次,沈念听出来了!这扭曲的调子深处,隐藏的旋律…是她幼年时,母亲哄她入睡时哼唱的摇篮曲!
凶手怎么会知道?!沈念如坠冰窟,浑身冰冷。
“陈松!‘他’是谁?‘嫉妒’(J)长什么样?!”周毅抓住陈松的肩膀,厉声追问。
陈松的瞳孔已经放大,脸上却突然浮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混合着恐惧和…解脱的笑容。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嘴唇翕动,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不…是…J…是…是…‘暴食’…时间…到了…”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暴食’?时间到了?”周毅猛地抬头,看向沈念,两人眼中都充满了惊骇。名单上缺失的“嫉妒”(J)尚未现身,现在又冒出一个“暴食”?陈松公寓里那个猩红的倒计时!
“队长!楼上!血滴下来的位置正上方,是…是废弃的锅炉房!”通讯器里传来b组急促的呼喊,“门被从里面锁死了!有…有拖动重物的声音!还有…还有电锯声!”
电锯声?!
几乎在同时,周毅和沈念的耳机里,同时响起了负责技术监控的刑警惊恐到变调的声音:
“周队!沈教授!陈松公寓里那个伪装插座的信号发射器…它…它刚才自动激活了!我们拦截到一段…一段强行推送的加密视频流!正在破解…天啊!画面出来了!是…是实时传输!”
周毅迅速点开自己战术平板上的同步画面。
屏幕亮起,一片晃动、昏暗的影像。视角很低,像是偷拍。画面里是一个堆满废弃机械和管道的肮脏空间——正是他们头顶的锅炉房!画面中央,一个穿着沾满油污工装、戴着兜帽和厚重防毒面具的身影(身形比7号“傲慢”更显臃肿),正背对着镜头,费力地拖动着什么沉重的东西。那东西被黑色塑料布包裹着,形状…像是一个人!
“暴食”!
“他”将那个包裹拖到房间中央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平台旁。平台上,赫然固定着一把老式但保养得锃亮、锯齿狰狞的…电锯!
“他”直起身,似乎有些气喘。然后,“他”缓缓地、极其刻意地,转向了隐藏摄像头的方向。防毒面具的深色镜片,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两点幽光,如同野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外的周毅和沈念。
“他”抬起一只戴着厚实劳保手套的手,对着镜头,慢慢地、一根一根地,竖起了三根手指。
三。
接着,是第二只手,同样竖起三根手指。
三。
然后,“他”双手合拢,六根手指,在镜头前做了一个极其缓慢、充满亵渎意味的…“祈祷”手势。
六。
最后,“他”的右手,猛地指向画面下方——那个被黑色塑料布包裹的、人形的东西。同时,一个经过严重失真处理、如同金属摩擦般刺耳的声音,从平板扬声器里炸响:
“功课…继续…‘懒惰’…归位…‘暴食’…开餐…而你们…亲爱的‘钥匙’小姐…和…‘守护者’…是…下一道…甜点…倒计时…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画面猛地切换!变成了一个猩红刺目的巨大倒计时数字,在漆黑的背景上疯狂跳动:
00:04:59
00:04:58
00:04:57…
冰冷的数字,如同死神敲响的丧钟!而那个被黑色塑料布包裹的人形物体旁,一只苍白、沾着油污的手伸了出来,手里握着的,赫然是一截…新鲜的、还带着凝固血迹的…人类小指!
陈松的断指!
“暴食”的“开餐”倒计时,只有五分钟!而“他”的猎物,就在他们头顶的锅炉房里!更可怕的是,“他”的目标,已经明确锁定了沈念和周毅!
“b组!强攻锅炉房!立刻!马上!”周毅的怒吼在地下室炸响,他拔腿就冲向通往楼上的铁梯,“沈念!跟紧我!赵明,抢救陈松!”
沈念紧随其后,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楼梯陡峭而锈蚀,脚步声在死寂中回荡。就在她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冲进一楼昏暗走廊的瞬间——
“叮铃…”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金属脆响,从她脚下传来。
她低头。
一枚小小的、银质的、断了一截链子的十字架吊坠,正静静地躺在她的鞋边。灰尘覆盖,却掩不住那熟悉的轮廓——和她母亲照片上的一模一样!和“静修室”标本罐里的一模一样!
它怎么会在这里?谁扔在这里的?
沈念猛地抬头,看向走廊深处。幽暗的光线下,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色冲锋衣的瘦高身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一闪而逝。那身影消失前,似乎…似乎微微侧头,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
冰冷,玩味,带着一丝…嘲弄。
是7号“傲慢”?还是…那个刚刚宣告了存在的“暴食”?或者…是那个始终隐藏在迷雾深处的“嫉妒”(J)?
吊坠是警告?是诱饵?还是…另一个指向地狱的“钥匙”?
头顶天花板,隐隐传来电锯启动的、令人魂飞魄散的轰鸣声!猩红的倒计时,在沈念的脑海中疯狂跳动。
00:03:22…
时间,不多了。而阴影中的窥视者,远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