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这边!” 一个刑警在厂房最深处、一个半塌陷的维修坑边缘招手。坑底积着浑浊的污水和油污,散发恶臭。坑壁上,一个被撬开的、锈死的铁皮工具箱半浸在污水中。工具箱里空空如也,但内壁上,用尖锐的物体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字母:S。懒惰(Sloth)?陈松的标记?还是…贪婪(G)留下的又一个嘲弄?
周毅蹲在坑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污浊的水面和坑壁。突然,他眼神一凝。在工具箱被撬开的边缘,一根几乎被油污覆盖的、极其纤细的…蓝色尼龙纤维?他小心地用镊子夹起。很新,颜色鲜艳,与周围陈旧的油污格格不入。像是从某种工作服、背包或者…渔网上扯下来的?
“采集样本,送检。查查这种纤维的常见用途。” 周毅低声吩咐。这微小的蓝色,在这片灰败的工业废墟中,像一只不起眼的、却误入歧途的蝴蝶。
沈念没有去老机修厂。她独自一人,再次回到了疗养院。不是那个血腥的锅炉房或阴森的“静默区”,而是档案室。厚厚的灰尘在从破窗斜射进来的光柱中飞舞。她戴着口罩和手套,在一排排腐朽的木架和散落一地的发黄纸页中,寻找着任何与“林晚秋”和“沈牧”相关的记录。母亲是“色欲”(Lust)的种子,父亲是“钥匙持有者”(K-1),他们与玛莎的纠葛,是解开一切的关键。
她翻遍了员工名册、病人登记、甚至采购清单,一无所获。玛莎显然刻意抹去了他们的痕迹。疲惫和失望像冰冷的潮水涌来。她靠着一个摇摇欲坠的档案架坐下,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脚下散乱的文件。一张被撕掉大半的、印着疗养院抬头的便签纸吸引了她的注意。纸上只有一行打印的日期:2003.07.17。而在日期下方,有一行极其潦草的、用蓝色圆珠笔手写的字迹,墨水已经有些晕开:
“标本室…新到…蝶…异常活跃…需…观察…L”
日期是二十多年前。笔迹…沈念的心猛地一跳!她飞快地从贴身口袋掏出那张母亲抱着婴儿时期的她、在疗养院花园里的老照片。照片背面,是母亲林晚秋清秀的字迹,写着拍摄日期和“念儿百天”。她颤抖着将照片背面的字迹与便签上的“L”字迹进行比对。
一模一样! 那个潦草的“L”,正是母亲林晚秋的笔迹!母亲在2003年7月17日,在疗养院的标本室,记录过某种“异常活跃”的蝴蝶?这和七宗罪有什么关系?和“色欲”又有什么关系?“L”在这里,是代表“林”?还是…“Lust”?
标本室!沈念猛地站起来,灰尘簌簌落下。疗养院主楼,确实有一个早已被遗忘的、存放着各种动植物标本的小房间!她从未想过要去那里!
标本室的门锁早已锈死,被技术组破开。里面空间不大,弥漫着浓烈的福尔马林和樟脑丸混合的刺鼻气味。靠墙是几排落满厚厚灰尘的玻璃标本柜,里面浸泡着各种蛇虫鼠蚁和器官标本,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房间中央是一个蒙着白布的操作台。
沈念的心跳得很快。她用手电光扫视着标本柜。大多是普通生物。直到她的光束停在一个角落的柜子上。那个柜子没有浸泡标本,而是摆放着几十个用昆虫针固定好的蝴蝶标本盒。大部分蝴蝶的翅膀已经褪色、破损,落满灰尘。
但其中一个盒子,似乎被移动过?盒子边缘的灰尘痕迹比其他地方浅一些。沈念小心地打开那个木盒。里面固定着一只展翅的蝴蝶标本。翅膀是深邃的、近乎黑色的墨蓝,边缘镶嵌着一圈细碎的、仿佛会流动的金色斑纹,即使在厚厚的灰尘下,依然能感受到一种妖异而脆弱的美。
盒子下方,贴着一个泛黄的标签,打印着拉丁学名,但被人用笔划掉了。在旁边,是熟悉的、母亲林晚秋的笔迹,写着两个娟秀的中文字:
“夜光”
夜光蝶?沈念从未听说过这种名字。她凑近观察。这只“夜光蝶”的腹部,似乎有些异常?不像其他蝴蝶那样光滑,而是覆盖着一层极其细微的、近乎透明的金色鳞粉,在光线下有微弱的反光。而在蝴蝶身体下方,固定标本的软木板上,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小的、被针尖扎出来的…孔洞?孔洞边缘的软木颜色比周围略深一点,像是被某种液体浸润过?
一个荒诞的念头闪过沈念脑海:母亲当年记录的“异常活跃”,难道是指这种蝴蝶的鳞粉…或者…它携带的某种东西?这个孔洞…是注射针孔?母亲在这里…用蝴蝶做过什么?
就在这时,她的卫星电话震动起来。一个未知号码,没有加密。她犹豫了一下,接通。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电子变音,只有一个真实的、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略显苍老和疲惫的男声,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了恐惧和急切:
“沈…沈警官?我…我是老王…疗养院以前…烧锅炉的老王…我…我可能知道…知道一点…你爸妈…还有玛莎院长…的事…关于…关于那些‘功课’…和…和一种…‘发光的虫子’…他们…他们好像要灭我的口!求求你…救救我…我在…”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刺耳声音!然后,通话被猛地切断!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喂?!喂?!老王?王师傅?!” 沈念对着电话大喊,心沉到了谷底。
发光的虫子?夜光蝶?烧锅炉的老王?他当年看到了什么?灭口?是谁?
标本室里,福尔马林的气味似乎更加刺鼻了。那只名为“夜光”的墨蓝蝴蝶,在尘埃中静静展开翅膀,金色的边缘在沈念的手电光下,仿佛流动着冰冷而诡异的光泽。母亲潦草写下的“异常活跃”和那个微小的针孔,老王惊恐的求救和电话中断的忙音,像几块冰冷的拼图碎片,带着不祥的预兆,悄然嵌入了这深不见底的黑暗谜团。那只蓝色的尼龙纤维,老王口中的“发光虫子”,还有母亲笔下的“夜光蝶”…这些看似无关的微小涟漪,是否正预示着风暴中心那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涡?调查,才刚刚触及那层覆盖在真相之上的、最薄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