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的身份不是那个覆手为雨的黑市舵手。
看来他一向在自己的人生里扮演着各种角色。
此时后座摇下来，九耀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向他问好：“陈同志你好。你的枪法很出色！”
非常官方的打招呼，浓重的南洋口音让陈米玥觉得自己即将裂开。
老九推门下车，中山装的袖口扫过车门上爱国华侨的烫金字。
“我们一起吃个晚饭？”
陈米玥稳住心神：“今晚我约了军工研究所的陆沉舟同志到家里吃饭。”
眼角余光里，九耀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但并没有看她身边一直盯着他石化的周燕妮，
老九：“陆沉舟？我认识！小时候天天跟我屁股后面玩儿的，现在长大了有出息了！”
九耀随之说道：“研发77步枪的那一位，我很欣赏那位陆同志。”随后他看向老九。
老九很快读懂他的意思。
“我还没去过军区大院你家里过，就添两副筷子怎么样？我带九叔去你家凑热闹。不请自来，但你不能不欢迎。”说着笑了。
陈米玥微微蹙眉，面容冷冽的老九嘴角扯出的笑意非但没添半分亲和，反倒让那双鹰目更显凌厉。他是自带威严和凶相不怒自威的人。怪不得上次栓子见到他会哭成那样。
她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手指下意识抵住额角。
这时巷子口，徐传坤骑着改装车出来，在不远处停下：“坤哥！那姑娘在那儿，还有华侨的车。”
“给我查查，这姑娘到底哪里人？咋长得这么好看。”
徐传坤已经在打周燕妮的主意。
电驴子后座的青年拿出海鸥牌相机，拍了一张周燕妮的照片。
此时，一辆从省城开往团部的拖拉机突突突的经过。
钱满满正抱着装布拉吉的包袱打盹，坐了三个小时的拖拉机，拿了衣服她还要三个小时摇晃回去，感觉胸口快炸开，腚也都要两半了，腰快散了。
此时突然一颠，她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陈米玥和一个气宇轩昂的男人站在街边。她一个激灵站起来，接着看到了车后座位上的九耀。
“周……周毅！”
她手指颤抖指着车窗，差点栽下车斗。同车的大婶拽住她：“大妹子，弄啥嘞！大白天的见鬼啦？”
可不就是见鬼了！她刚才看见了谁！周毅！不可能，不可能！这大白天怎么见鬼了呢！
她还来不及看的太清楚，拖拉机喷着蓝烟就开走了。
花瓣和碎树叶落下，落在陈米玥的脸和头上。
九耀开门下车，站在老九身旁，两个男人身影笼罩在她眼前。
“陈同志，你‘脸色’落了花瓣。”
九耀递出一块绣着南洋兰花的真丝手帕。
周毅，只会用洗得发硬的军用毛巾。
陈米玥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手帕，指尖无意的触碰到了他的指尖，很暖。
“谢谢。”
“不阔气，陈同志。”他冷峻如刀削的面容与他有些好笑的口音并不搭。
四目相对片刻，她神色复杂，而他挂着浅浅的淡然笑容。
此时远处百货公司的钟敲响四下。
“陈同志，你到底欢不欢迎我们去做客。倒是给句痛快话。蹭饭吃这种事，我可是第一次。”
老九的话拉回陈米玥在九耀身上的目光。
如果九耀真是周毅有任务在身伪装的身份，怎么会去认得他人最多的团部军区大院。他这样坦荡荡的去大院。是刻意或者无意的证明他不是周毅。
“好，二位要去我自是欢迎。”陈米玥点头。
想必老九会给她一个答案。无论是不是她想要的那个。
陈米玥吩咐周燕妮：“去和司机师傅说一声，我们先坐九耀的车回去准备晚饭，让陆沉舟同志忙完去家里就是了。”
当陈米玥上车时，在不远处一直跟着的黑色轿车里的人全程看到了这一幕。
“大哥，怎么回事，他居然和周毅的妻子如此明目张胆的见面，这实在不符合他就是周毅，是军方卧底的身份啊，按理说避之不及才对。”
副驾驶座上的黑衣人眼神晦暗不明。
他到底是周毅还是九耀，此刻所有关心他身份的人，都已经没有答案了。
“大哥，不然杀了他就算了，免得猜来猜去让人猜不准！”
“你懂个屁！他的身份是老九的叔叔，道上都要喊他一声爷，能随便杀吗？”
“大哥，那怎么办？”
“先搞清楚他到底是谁，老板会知道下一步怎么做。给我盯紧了。”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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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米玥坐进车里，九耀侧过身来，温和地问道：“陈同志家里几口人？”
坐在一旁的周燕妮抢先开口：“我有两个哥哥，周家岩和周子骏，加上我和大嫂，家里四口人。
原本还有我大哥，不过他......牺牲了。”说这话时，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九耀脸上，眼里的光芒忽明忽暗。
九耀闻言微微颔首，并未有特别的情绪。
随即对前排吩咐道：“老九，先去华侨商店买些见面礼。”
老九朝小毛打了个手势。看来老九对九耀的指令几乎是言听计从。
华侨商店里，九耀的采购方式令人咋舌。他的手指在货架间轻点，进口巧克力、瑞士糖、奶油味罐装饼干、午餐肉，还有各色水果罐头——桔子、荔枝、芒果口味的。
他还选了两瓶雪花膏、两瓶法国夜巴黎香水，以及两块瑞士梅花牌手表。
商店的服务员小心翼翼地包装这些贵重物品，小毛负责提着大包小裹。而老九则全程跟在九耀身后，每当需要付账时，就利落地掏出厚厚一叠外汇券。
整个过程中，九耀连价格都没问过，那种漫不经心的阔绰做派，分明就是一个挥金如土的资本家。
透过车窗，陈米玥和周燕妮将他买东西的豪气尽收眼底，虽不知道买的是什么，只是这份随意和洒脱，分明将华侨企业家写在了脑门上。
周燕妮的心沉到了谷底，大哥身为军人，一向是勤俭朴素的作风，而眼前这位九耀先生，浑身上下都透着豪奢气息，哪有一点军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