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翟鹤鸣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和宋桑宁……脏。”
这次他听清楚了。
脸上不怒反笑,趁她神志不清,指腹在她唇上揉了又揉:“公主殿下,你吃醋了。”
翟鹤鸣快意的得出结论。
沈棠梨眼神涣散,眼皮越来越重,在他期待的目光中,缓缓翻了个白眼。
“自作多情。”
她只是病了,又不是傻了。
翟鹤鸣到底哪来的自信,居然以为她会吃他和宋桑宁的醋?
不过她到底是高估了他的脑回路,骂完后发现他不仅不生气,还笑得更狂了。
整个山间都是他爽朗的笑声。
没了主人的驱使,马儿悠闲的甩着尾巴,拐过一个弯后,宋桑宁站在路中间,脸色难看地盯着共骑一匹马的两个人,宛如拦路的山鬼。
“翟鹤鸣,你对得起我吗?”她声音颤抖的质问。
沈棠梨垂下千斤重的眼皮,几乎要抑制不住笑出声。
她虽然讨厌翟鹤鸣的自信,但是她不介意让宋桑宁误会更多,于是亲昵地靠在男人胸口上,难受地蹭了蹭。
她的体温很高,呼出的气灼烧着翟鹤鸣的心脏,他伸手盖在她脸上,难掩心疼之色。
“让开。”
他说。
宋桑宁脸色一变,不由得踉跄两步。
高头大马就如同它的主人一般,颐指气使地擦着她的肩膀上走过。
“翟鹤鸣!”
她突然伸出手拉住缰绳,神色扭曲:“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这个女人丢下来,我就原谅你。”
就在这僵硬的气氛里,沈棠梨轻轻哼了一声。
翟鹤鸣突然握紧手中马鞭,朝宋桑宁面门挥去,她震惊地撒手,脚步不稳摔进一旁的草丛里。
“宋桑宁,我是不是好脸给多了,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
“你居然为了这个女人对我动手,你知不知道她是谁?你会后悔的!”
宋桑宁爬起来,捂着脸跑了。
沈棠梨笑看这场闹剧,嘴角弧度被人抓包了,翟鹤鸣一说话,胸腔就在振动:“开心了吗,我的公主。”
“只是觉得好笑,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的姬妾果真跟你一样……没什么礼数。”
“她不是。”
“不是什么?”
翟鹤鸣抿嘴,似乎难以启齿。
“……她不是我的姬妾。”
等他下定决心说出来后,才发现怀里的人已经睡过去了。
沈棠梨这一病就病了好几天,翟鹤鸣几乎是衣不解带,事事亲力亲为。
这会沈棠梨又闹脾气了,她坐在军帐里,一身素白里衣,低着头在案上写着什么,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只露出半边未施粉黛的小脸。
“大夫说你又不喝药。”
翟鹤鸣推门进来,看见这一幕,忍不住走近轻声询问。
“本宫好了,不需要喝。”
“大夫说要喝。”
啪!
她把笔拍在桌子上,抬头怒视翟鹤鸣。
“跪下。”
翟鹤鸣跪得丝滑。
“跪过来一点。”
他抬起膝盖挪了过去,脸上果然又挨一巴掌,不痛不痒。
“大胆翟鹤鸣……”
“微臣知错。”
他认得太快,沈棠梨台词还没念完,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
她皱眉。
翟鹤鸣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趁她生病,把她拘在他的帐篷里,每日卧床不得外出,还要天天喝药,她几时受过这种委屈?
要是以前,她肯定砍了他的脑袋。
“那就放本宫出去。”
“大夫说你还不能吹风。”
沈棠梨猛地站起来,“本宫倒要看看谁敢拦。”
手腕一紧,她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人就跌进了翟鹤鸣的怀里,他语气欠揍:“自然没人敢拦公主,只有微臣斗胆,请公主爱惜自己的身体。”
“翟鹤鸣,你是不是以为咱俩睡过,你就显得不一样了?”
她终于没忍住把难听的话说了出来。
翟鹤鸣眼里的笑意肉眼可见的消散。
他当然感觉到了,无论是那晚的身不由己,还是重逢后的每一天,她都没有对他有过好脸色,轻则骂,重则罚。
可是,她对别人不是这样的。
“别再挑战本宫的底限。”
她推开他,推不动。
“不一样,”他垂着眼睑,沈棠梨看不清,耳朵却因为他的话而滚烫,“至少你只打骂我一个人,别人都没有这种殊荣。”
……疯子。
沈棠梨一时语塞,男人却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低头朝她亲来。
“你敢……唔!”
他很用力,不知道是为了泄愤还是什么,沈棠梨很快就感觉到嘴唇传来撕裂的痛,空气都被他掠夺,她瞪大双眼,脸蛋涨红。
双手不断捶打,也不能撼动他分毫。
就在沈棠梨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他放开了。
两人分开的那一刻,发出一声羞耻的“啵”声。
沈棠梨捂着自己红肿的嘴唇,迎上翟鹤鸣深不见底的目光,脑袋还停留在缺氧的状态,说不出话来。
“但是,你想要的,我都会满足你。”
翟鹤鸣深深看了她一眼,转头就出去了,同时带走了门口看守的两个人。
沈棠梨的目的达到了,但她的心情并没有放松多少。
也许夏末的天气闷热,才会如此烦躁吧。
沈棠梨发了会呆,才提笔继续写东西,到了晚间凉快下来,她才披上衣服走了出去。
泄洪后,翟鹤鸣一行人就在此地驻扎下来,不大的山头早就被踏平了。
沈棠梨穿过拥挤的帐篷,突然听见了人声。
“鹤鸣,你要相信我,我真的看见了,沈棠梨就是你登基路上最大的那块绊脚石,现在杀了她,一切都来得及。”
循循善诱的是宋桑宁。
沉默不语的应该就是翟鹤鸣了。
沈棠梨脸色冷了下来。
“我不是在无理取闹,难道这一路走来,你还不相信我开了天眼吗?我真的能预知未来,沈棠梨她就是你的敌人,她不会爱上你的。”
原来宋桑宁是这样跟翟鹤鸣解释自己的身份的。
开了天眼?未卜先知?
沈棠梨笑了。
“只有我,才是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
宋桑宁缓缓走近,将头靠在翟鹤鸣的肩膀上,语气柔和。
看来她还舍不得放弃翟鹤鸣这个男主。
沈棠梨突然很想看看翟鹤鸣的表情,于是她走近了两步,分明放轻了脚步,男人还是警觉地扭头看过来。
那眼神是混浊的,其中没有任何情绪存留,除了一股杀意。
沈棠梨大气不敢出。
冰凉感自脚底蔓延上来,就像毒蛇吐出了信子,舔舐着她飘忽不定的灵魂。
“你说我最终会反叛,理由呢?”
长宁侯府世代显贵,衣食无忧,翟鹤鸣意气风发,手握兵权,天家又不曾打压,他为什么要反?
翟鹤鸣第一次听见这个笑话的时候,是从长公主府跑出来的那天。
他破窗而出,不小心迷了路,在公主府后院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然后就遇到了被关在柴房里的宋桑宁。
只一眼,宋桑宁就叫出了他的名字,还言之凿凿,他会被派去治水。
一开始翟鹤鸣只当是哪个犯了错的下人不堪受罚,又恰好见过他,为了脱身找的借口。
直到圣旨真的到了家里,他才让人去把宋桑宁放了出来。
“理由就是,沈棠梨当众羞辱你。”
翟鹤鸣一直没有收回目光,闻言终于有了点情绪起伏。
“她如何羞辱的我?”
“她拿鞭子打你,将你踩在脚下,扒了你的衣服,让你游街示众,这一切,只是因为你不愿意当她的面首而已,她根本就不把你当人看。”
听到这里,翟鹤鸣的瞳孔里有精光闪过,他舔着自己的牙,为宋桑宁描述的场景而兴奋。
“那很好。”
宋桑宁的话语戛然而止。
“什……什么?”
“我说,我就愿意被她羞辱。”
“你,”宋桑宁懵逼了,“你疯了?”
翟鹤鸣突然攥住她的胳膊,把人拉开一臂的距离,恶意满满的说:“我已经陪你玩够了,趁我现在没有杀人的心情,你最好逃远一点。”
宋桑宁跌坐在地上,看着翟鹤鸣头也不回的背影不可置信。
怎么会呢,翟鹤鸣不是男主吗?
男主不就应该喜欢女主的吗?!
还不等她想明白,一支箭划破天空,直直朝她射来。
宋桑宁尖叫一声,翻身躲了过去,抬头去看,翟鹤鸣已经拉满了弓,打算再射一箭。
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留恋。
他真的要杀了她。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宋桑宁狼狈地爬起来,带着满心不甘滚进了一旁的草丛里。
第二支利箭飞来,擦过沈棠梨的发丝,钉在了她身后的石头上。
“看够了,就滚。”
翟鹤鸣发现她了,但是不知道是她。
沈棠梨拢了拢衣服,转身往回走。
也许,她的计划真的奏效了。
前世宋桑宁因为这场天灾名声大噪,今生有了沈棠梨的阻拦,她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浪,反而和翟鹤鸣起了龃龉。
而且,根据这几天的观察,翟鹤鸣也不像在囤兵的样子。
天蒙蒙亮时,山里突然起了一阵寒潮。
因为水患聚集在这里的百姓纷纷散去。
沈棠梨裹着厚厚的大氅,站在山头看着底下的人头攒动。
她的目光毫无目的,仔细看却能发现她在寻人。
君长钰悄无声息地出现,他脸上已经褪去了疲态,这段时间不知道在哪休养的。
“有消息吗?”
“有,那日我们离开后,谢将时带着村民躲进了山洞,那山洞地形奇特,洪水进不去。”
“有人死了吗?”
“几个腿脚不便的老人。”
沈棠梨不说话了,良久,她突然吐了口气:“你去办一件事……”
远处,翟鹤鸣的军队已经拔营,他骑在马上,遥遥看着这边。
“……翟鹤鸣治水有功,即刻回京述职。”
沈棠梨想起临行前沈临川的表情,她知道他为什么还要派翟鹤鸣来。
一是怕她遇到危险,二是双重保障,治水失败,则罪在翟鹤鸣,功成则在沈棠梨。
他真的好聪明,也很无耻。
沈棠梨收回目光,钻进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里。
下了山,路就好走了。
君长钰赶车,眼神不再坚定,时不时飘向身后,几次鼓起了勇气,都没敢打破沉默。
“玉兰没联系上?”
她的声音穿透车帘,君长钰手一抖,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没有。”
然后又陷入了沉默。
耳边只有车轮子碾压石头的咕噜声,山林间突然吹来一阵风,撩起君长钰的长发,发丝随风摆动,扫在沈棠梨的手心里。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掀开了帘子,坐到君长钰身后来。
君长钰武功高强,自然感觉到了,可是他不敢动,僵硬得仿佛一块木头。
她轻轻地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难受得闭上了眼睛。
大病初愈,她的身体受不住这种颠簸。
“君长钰。”
“我在。”
腰间缠上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她的身体完全贴到他的背上,语气委屈:“我要掉下去了。”
这辆马车是临时征用的,车厢狭窄,她又故意摇摇欲坠,君长钰只觉得耳根滚烫得厉害。
他的手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握住了她。
“不会的。”
“君长钰,我做不到。”
她稍稍撑起上半身,手从他的腰挪到了他的脖子上,她的脸也贴了过来,“我做不到对你视而不见,你就在这里,态度那么冷漠,我的心都要碎掉了。”
她的语气因为风而支离破碎。
她不是擅长忍耐的人,怕疼,怕苦,怕离别和孤独。
君长钰侧过头,和她水润的眸子对上,两人贴得很近,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灼灼喷洒在鼻间。
沈棠梨最先忍不住,凑了过去。
这回君长钰没再躲避,他的大手轻轻罩在她的后脑勺上,加深了这个吻。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我的殿下……”
他们的马车在山脚和翟鹤鸣分道扬镳,一路向南进了城。
城内百废待兴,百姓忙着重建家园,街道上显得格外萧索。
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径直走到知府门前。
沈棠梨下了马车走进去,谢将时站在院子里,背对着她,指挥下人将牌匾换成新的。
“恭喜谢大人,荣升知府。”
沈棠梨笑意不达眼底。
谢将时转过身来,恭恭敬敬跪下:“参见长公主殿下。”
其余人听见了,纷纷停下手中动作,全都诚惶诚恐地下跪。
沈棠梨挥退一众人,走到谢将时面前,垂眸不语。
她不说话,谢将时在她审视的目光里,头越垂越低。
“郑承平怎么死的?”她突然发问。
谢将时藏在袖下的手猛然握拳。
她知道了?
“郑大人没躲过天灾,逃跑路上摔下马,当场殒命。”
“是吗?”
沈棠梨的两个字轻飘飘的,让人摸不准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