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的月亮高悬,周围寂静无声。
幽暗的巷子里,有两道人影被拖得很长很长。
沈棠梨耳边只有自己的喘气声,乌日图浑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她每走一步,膝盖都要弯下去,再颤抖着直起来。
巷子越来越深,高高的围墙遮挡住了月光,沈棠梨看不清地面,只觉得脚下一绊,失去了一条腿的支撑,她和乌日图同时摔飞了出去。
“咳!”
乌日图一口血喷了出来,他开始撕心裂肺的咳嗽。
“将军,你没事吧?”
沈棠梨摸索着碰到了乌日图,他身上就没有一块好肉,触感让人惊心。
不知道翟鹤鸣到底用了什么刑法,怕是她今晚不破了暗牢,乌日图都活不过明天了。
心里庆幸自己反应及时,抬头见前面有扇破烂不堪的木门,赶紧拖着乌日图朝里走。
这里果然没有人居住。
沈棠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搬到床上,她自己也一头栽倒在他旁边,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沈棠梨觉得,这应该是她这辈子干过最重的体力活了。
眼皮似有千斤重,撑也撑不开。
算了,听天由命吧。
乌日图爱活不活。
她心安理得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感觉脸上痒痒的。
沈棠梨眼睛眯开一条缝,乌日图果然先她一步清醒了,此刻双腿盘坐,脸上不见重伤之后的萎靡,还有闲心伸手摸她的脸。
他们这些习武之人,体力就是让人嫉妒。
沈棠梨突然有了学习武功的想法。
“你醒了?”
她爬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乌日图没说话,抬眼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昨天晚上太黑了,我随便找了一户人家就进来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赶我们。”
“不会。”
这是乌日图说的第一句话。
他的声音就像声带粘连到了一起,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他的脸色还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应该是说话牵扯到哪里的伤口了。
“你快别说话了,我去看看能不能烧点热水,先帮你清理一下伤口。”
乌日图颔首。
像第一次见面那样,默许了她的所有行为。
院子里没有柴,沈棠梨就拆了东倒西歪的桌椅来烧,很快端回来一盆热水,小心翼翼地开始处理乌日图身上的伤。
他全程没吭声,眼睛不眨地看着她。
沈棠梨被这股灼热的目光烧得脸红,不是害羞,是心虚的。
不知道乌日图有没有察觉出什么。
“为什么不跑?”
“什么?”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听见他说话,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我受伤了,你可以跑。”
也是,她原本就是他的俘虏。
“不是你说的,让我等你吗?”
乌日图突然抓住她的手,吓了她一跳:“那你为什么不在原地,为什么会在那里?”
原来当日他已经逃出城了,夜里又悄悄回来,想带沈棠梨走,没想到扑了个空就算了,还中了翟鹤鸣那个小人的圈套!
“我被发现了,翟鹤鸣看我不会武功,把我当成船上的舞姬,留在侯府当丫鬟,我还以为你走了,不来找我了。”
沈棠梨眨巴眨巴眼睛,神色委屈。
乌日图眼底闪过一丝迟疑,握着她的力道慢慢松了。
蒙混过关了!
沈棠梨借着低头擦眼泪的动作掩藏好情绪:“那你呢,将军,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我没事。”
乌日图把头扭一边,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
沈棠梨早就摸清了他的脾气,看来要换一种方式试探了,她眼睛一转,蹲下开始收拾地上散落的脏衣服。
“以后不要叫我将军。”
“那叫什么?”
沈棠梨心底的猜测呼之欲出,乌日图却话锋一转:“叫我的名字,乌日图。”
她蹙眉,难道猜错了?
“外面好多人走来走去,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这里,乌日图,你有什么办法吗?”
沈棠梨把手轻轻搭在他的膝盖上,眼神期盼,乌日图果然动容了,他伸手把她的手拢在掌心里,安抚道:
“别怕,我有办法,你帮我再打一盆水来吧。”
沈棠梨迟疑地站起来,一步三回头,依然不见他有所动作,只好出门打了水。
回来乌日图背对着她,手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乌日图?”
他转身过来,沈棠梨的双眼徒然瞪大。
“你!”
“这张脸不能再用了。”
他手里捏着一片碎碗片,脸上原本茂密打结的胡子已经不见了,露出一张俊俏精致的脸。
沈棠梨指着他,只想大喊一声:
美男你谁啊?
谁能想到那么粗糙茂密的胡子底下长了这么一张小白脸啊!
沈棠梨被很多男色迷惑过,这还是她第一次被惊艳到。
他好像很难受,剑眉微蹙,绵密的睫毛垂下,轻轻颤着,鼻梁高挺,唇色发白,他的整张脸都散发着一股病弱的美感。
像在桃花春景上画了浓重的一笔,艳色近妖。
沈棠梨早就看呆了。
直到乌日图走过来,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怎么呢?”
他对自己的美貌毫不自知。
沈棠梨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神突然变得坚定:“我要跟你成亲。”
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乌日图愣了下。
“之前不是已经说过这件事了?”
不,之前是假的,现在是真的。
沈棠梨看着乌日图,唇角勾起,不枉她折腾一场。
她把他按回床上坐着。
“现在外面好多人抓你,你就好好待着别动,等我去买药回来治你。”
说罢她转身大大步流星,生怕晚一步病美人就死了。
“等下。”
乌日图说一句话就要咳一下:“你直接买伤药,他们会查到你的。”
沈棠梨回头,她站在阳光下,背脊挺直,目光肆意张扬,跟上一秒小心翼翼的样子有着非常明显的割裂感。
他好像看见她笑了一下。
但是很短暂,短暂到他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我给你写一张方子,这些药看起来毫不相干,我却能配出治伤的良药。”
乌日图还没忘了沈棠梨当初的人设是学过医的,一边写方子,一边跟她解释。
他根本想不到,她连药方都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