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鹤堂屋子多,沈有窈所在的房间与正房相隔甚远,所以这番动静也没有被人察觉到。
崔氏给沈有窈包扎了伤口,见她柔顺地依偎在自己怀中,脸上表情恬静,似已恢复正常,便放了心,正想说些什么,便听女儿低声问:
“娘,那个贱人送走了没有?”
崔氏下意识回答:“还没有。”
她尖叫起来,“快点把她送走,女儿真的一刻也不想看到她!!!”
崔氏像撞鬼一样看着她。
她脸上的恬淡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狰狞,“她最好是死了,被毒死,被掐死,被丢在勾栏里,千人枕万人骑,最后被野狗撕烂,吞进肚子里……”
沈有窈用她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语言来诅咒云鸾。
可是沈云鸾死了又如何,她的丑态已经被所有人看到了,他们会添油加醋地告诉每一个人,告诉她的大哥哥,大哥哥那般清风霁月的一个人,怎么能有她这样无时无刻不在失禁的妹妹,何况,何况……
“不行,我要亲手杀了她,这一箭之辱我要亲自来报……”
“窈儿……”
崔氏不敢置信地望着女儿,“你怎么……你从哪学到的这些脏东西?”
这些话听的崔氏惊心动魄的,她不明白为何女儿对沈云鸾的恨意如此之深,她们之前明明相处的很好,难道真是公主宴上那一箭刺激到了她?
“你别管!”
沈有窈尖叫:“娘,告诉我沈云鸾在哪?”
“你小声点!”
崔氏当然不会告诉她,否则她若真的将人弄死,他们还怎么跟荣王府交人?
就在崔氏犹豫的功夫,沈有窈又笑了。
“崔雪琼,你是不是还在怨我?”
“我害死了你最爱的女儿,你是不是看见我心里就不舒服?”
崔氏大惊,“怎……怎么会?”
“我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日日都念着姐姐,可曾想过我?”
她披头散发的样子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让崔氏想起了过往的一些事,忙不迭地跟她保证。
“好好好,娘现在,娘这就派人把沈云鸾送去荣王府,保证让她去了就再也回不来!”
沈有窈这才笑了,安静地坐在那,笑容甜美。
崔氏看见她的笑,浑身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忙不迭地唤来秦妈妈,逃一般出了屋子。
——
雪越下越大,孤独的雪花被疾风裹挟着,把整片天空都搅得凄凄惨惨。
沈允拄着拐杖,一言不发,一瘸一拐地穿过通往松鹤堂的长廊。
他的脸色阴沉得吓人,身后的小厮也缩着脑袋,紧跟慢赶,一路护着,生怕自己的主子摔了。
沈允身子不好,终日缠绵病榻,一向不问府中之事。
只是刚醒来,听到小厮说起府中发生之事,得知云鸾被按上了杀害世子的罪名,即将被送入荣王府,连母亲也被气的晕倒了,心中更是惊怒交加。
打听到沈修并未回书房,他便拄着拐,直奔松鹤堂而去。
他先是到了母亲房门前,侍奉的老奴说沈老夫人吃过药刚刚睡下,他不忍心打搅,便对着门拜了拜,打算先去问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推开房门,沈修正坐在书案前,神色淡然地看着手中的书册,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
这令沈允想起父亲离世那一日,大哥也是这般无动于衷,他忽然就动了怒。
“大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修自然知道是他来了,也知道他为何而来,他目光没有从手中的书页上离开,只是语气平静地道:“没有为什么,如今事已成定局,我也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沈允被气笑了,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尖锐的嘲讽:“大哥,你为了攀附荣王,连自己的亲侄女都能卖,真是好手段!”
沈修闻言眉头一皱,一把按下手中的书卷。
他知道这个弟弟与沈阆交好,真要出事,他绝对会选择站在沈阆那边,于是,再开口时就带了几分不耐烦。
“三弟,注意你的言辞。此番不过是权宜之计,云鸾是沈家的女儿,沈家养她这么多年,如今也该是她回报的时候了。”
“回报?”
沈允将手中的拐杖猛地往地上一杵,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云鸾才多大?你让她背负杀人凶手这个恶名,让她用命去回报?那荣王府是什么地方?云鸾去了能活着回来吗?大哥,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沈修脸色一沉,语气凌厉:“三弟,你打小身子不好,这些年我这个做大哥的也从未亏待过你,但大哥提醒你,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更不要忘了我才是沈家的家主!”
沈允被沈修的话语一刺,脸色顿时苍白了几分。
他知道自己身子不好,无法考取功名走入仕途,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懂得做人的道理!
“是,我是身有残疾,帮不了沈家,更帮不了大哥。”
他紧咬牙关,扔掉拐杖,挺直背脊:“但我至少还有良心,不会为了自己的前程,把自家的孩子推进火坑!”
“从小爹就教过我们,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大哥,你都不记得了吗?”
见沈修不语,沈允又前行两步,痛心疾首地对沈修道:“大哥,趁现在还来得及,收回成命吧!二哥不是死了,他很快就会回来,等二哥回来,你又拿什么同二哥交代?大哥,弟弟求你了,当年若不是二哥……”
“够了!”
沈修知道他又要提那桩陈年旧事,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提高八度。
“沈允,你以为你是谁?别在我面前装清高!我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若再胡搅蛮缠,别怪我不顾兄弟情谊!来人,把三老爷送回院子里!”
下人们冲进屋里,就要请沈允离开。
“兄弟情谊?”
沈允甩开钳制,怒极反笑,“大哥,你早就忘了什么是兄弟情谊了吧?亏我还唤你一声大哥,只是你如今的做派让我觉得你不配做爹的儿子,更不配做沈家的子孙!”
说完,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拐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沈修看着他的背影,脸色阴沉,猛地抓起桌上名贵的官瓷茶盏,一把摔在了地上。
片刻后,有人进来,小心翼翼地踩过那满地茶水和瓷片,低声道:“回禀老爷,方才前门上传信来,说二老爷已到虎跃峡一带了。”
“这么快?”
沈修脸色怒气未消,映着昏沉的天光越显狠戾,“想个法子拖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