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有窈的话音还未落,人已如一阵疾风般奔至云鸾身前,她眼中闪着怨毒的光,扬起手就要朝云鸾脸上扇去。
云鸾神色未变,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清冷的眸子微微抬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探究。
她在等,等那个人的反应。
“放肆!”
沈之珩不知何时已闪身在两人之间,修长如玉的手指用力扣住沈有窈的手腕。
他眼中翻滚着莫名的情绪,动作看似随意,力道却大得惊人,只听“咔”的一声,沈有窈的手就垂了下去。
沈有窈痛的面色惨白,叫了声:“大哥哥,你……”
沈之珩长眉一蹙,随即将她甩开。
沈有窈踉跄着退后,跌坐在废墟里,精心梳妆的发髻散乱开来,珠钗坠地,好不狼狈。
“你方才说什么?”
沈之珩面上看不出喜怒,声音也是不疾不徐的,却让四周的奴仆听着心惊。
“大哥哥……”
沈有窈望着眼前这个金质玉相的男子,声音发颤。
她怕他,又爱他,光是看着他的影子就足以令她双腿发软,可一想到他竟然为了沈云鸾折断了自己的腕骨,她就……
可积蓄已久的一腔怒火被他冷漠的眸子盯着,似乎有渐渐熄灭的迹象。
云鸾无声笑了笑。
她微微偏头,纤长的睫毛轻颤,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困惑:“是啊,五妹妹方才说什么呢?什么野种不野种的?”
她声音轻软,尾音微微上扬,像是真的没听清般无辜。
沈之珩转眸,见她模样慵懒,似困惑又似是怕,竟朝自己贴近了些,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肩,只觉薄薄的春衫下,软肌如玉,触手生温。
“你!”
沈有窈见她做出这副模样,而自己的亲哥哥竟似着了迷一般瞧着她,立刻就气的不管不顾地叫嚷起来。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只是二叔从外面领回来的孩子,还是个妓子之女……不是个来路不明的野种是什么?”
“野种?”沈之珩眸光骤沉。
他知道沈府众人早就在私底下议论云鸾的身世,可这事从没放到明面儿上来,再加上他已离家两年,竟不知这些腌臜话已敢当着云鸾的面说。
如今旧事重提,倒正合他意。
“来人。”
他声音不轻不重,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把当年经手过四小姐身世文书的族中长辈,全都给我叫到这里来。”
归舟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一侧,闻言立即上前,躬身应道:“是,大公子。”
他转身带着一众仆役快步离去,往沈家各院去寻人。
楚淮适时搬来一把紫檀圈椅,沈之珩撩起衣摆从容落座。
很快,归舟便将沈家族中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给“请”来了,速度快的简直不像是临时去寻,倒像是早就安排好的一般。
族老们年纪大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此刻见了端坐在圈椅上沈之珩,不知为何竟有些胆战心惊。
明明是端坐的姿态,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仿佛这不是在自家庭院,而是在朝堂之上审问他们这些罪臣。
“想必我不在的这两年,你们也没少因此事而欺辱嘲讽她吧?”
他开口时声音依旧清润,却让几个早已闻讯而来的年长族人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正好,今日索性就让诸位都看个明白。”
归舟上前,递过沈家族谱。
沈之珩伸手接过,随意翻了翻。
“沈府的族谱记录,要我当着全府上下念一遍么?你口中这个'野种',是祖父在世时亲自指定的二房嫡女。”
说罢,就将那族谱丢到沈有窈面前。
这话一出,连站在一旁的沈研都给惊到了。
他虽是个纨绔,却也明白沈之珩这句话的份量,只要是祖父亲自指定的,那就是铁板钉钉的沈家血脉,不容混淆!
沈有窈也是一惊。
这个在她印象中严厉至极的祖父,沈家没有人敢忤逆,他在沈家,就是无上权威的存在。
从小到大,她亲眼见过多少人在祖父面前噤若寒蝉,就连父亲那样威严的人,在祖父面前也要垂首听训。
她连忙捡起地上的族谱翻看,果然在沈家这一辈中看到了沈云鸾的名字。
只不过,这整整一页的沈家直系子女名册中,只有沈云鸾的名字,是祖父亲手所写。
“不可能……”
沈有窈不敢置信,失声尖叫,“这族谱一定是假的!”
“无知之言!”
一白发族老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斥道:“族谱怎可作假,祖宗知道了可是要降罪的!”
“说的没错。”
一道苍老威严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只见沈老夫人拄着拐杖缓步而来。
那拐杖顶端雕着盘龙纹,正是当年沈氏族长沈奉雪用过的物件。
老夫人银发梳得一丝不苟,虽年过六旬,脊背却挺得笔直。
她走到云鸾面前停下,轻轻拉过云鸾的手,紧紧地攥着。
“当年云鸾进沈家,是你祖父亲口应下的。”
老夫人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为了防止今后有人闲话,你祖父亲手在族谱上写下她的名字,还加盖了族长印信。”
拐杖重重杵地,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是沈氏族长,他认定的事,便是沈家所认定的,云鸾的血脉毋庸置疑。”
“祖母……”
沈有窈还想争辩,却被老夫人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云鸾望着老夫人,眼底神色复杂。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沈家的血脉,可是,祖母明明也曾经怀疑过,为何到了今日,却……
但云鸾知道,只要她是沈家小姐这件事板上钉钉,那么她真正的身世就不会有人去查,她不用再背负着燕昭的命运,而是云鸾,是她自己,是沈云鸾。
像是卸下心头那块巨石,云鸾眼睫一眨,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祖母……”
“好孩子……”
老夫人将云鸾揽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委屈你了。”
闻讯而来的三房陶氏与四房姜氏对视一眼,连忙上前,脸上堆着笑,语气讨好:“四姑娘,从前是叔母们糊涂,受人挑拨又听信了闲言碎语,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你大人大量,不要同叔母们计较……”
沈老夫人从鼻孔中重重哼了一声没说话,陶氏和姜氏却是提心吊胆地看着云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