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拉车的两匹枣红马突然人立而起,眼珠暴凸,口吐白沫,车夫马安就被甩了下去,身体砸翻了菜摊,滚到路旁,云鸾还未瞧见他是何种情形,马车就飞速驶离了他,拖着车厢疯狂地朝人群冲去!
街面上顿时响起惊叫之声,百姓们争相四处逃散。
云鸾心中一惊,夜市刚开,这街道上的百姓可不少,马车若真要冲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为今之计,只有……
她冷静下来,吩咐阿采:“拿我的弓来!”
阿采立刻从车厢的暗格中翻出那张华丽的小弓,云鸾按下机括,取出浸了麻药的小弓,立即搭弓,正欲射马,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道黑影掠过屋檐。
云鸾看得清楚,蒙面的莫沉如鹰隼般俯冲而下,一翻身坐在了车夫的位置,双手用力扯紧套马的皮绳,不知他用了何种手段,又不知他是何种力气,两匹疯马被莫沉拉得向后仰头,不得不放缓了脚步,减慢了速度。
正在这时,忽听车厢外响起一声唿哨,云鸾掀开车帘,瞧见之前那卖花的姑娘不知何时已换了一身夜行劲装,衣袂翻飞间如燕子抄水般掠过人群。
她足尖在茶棚旗杆上轻点,腰肢一拧便跃至疯马前方,唇间衔着一枚银哨。
“吁——”
三短一长的哨音荡开,两匹疯马闻声骤然减速,暴凸的眼珠里血丝渐褪。
那姑娘趁机靠近,抓住马辔,借力翻身骑上马背。
“乖孩子……”她俯身贴住马颈低语,接下来又不知说了什么,手指在鬃毛间快速点按。
马儿喷着响鼻,前蹄焦躁地刨地,却不再发狂。
马车早已驶离人群,车速也慢了下来,莫沉控着马将马车停在护城河边的大柳树下,这才转身对云鸾道:“属下来迟,让公主受惊了。”
卖花姑娘亦从马背上下来,不发一语地随莫沉拜倒。
此时云鸾那颗怦怦直跳的心才平静下来,慢慢松了一口气,“马儿好端端的,怎么会惊?”
莫沉看了那卖花姑娘一眼,“白露。”
白露上前伸出手,露出手中的银针,低声道:“有人朝马儿射了这个,银针上有一种草毒,会令马发狂。”
云鸾蹙眉沉思,除了季砚临或沈有窈,她不知何人还会暗害她。
莫沉忽然噤声,示意白露收起银针,“公主,此事交给我调查,有人来了。”
正说着,云鸾便听见一阵马蹄声传来,回身一看,那纵马狂奔而来的少年,一身玄色骑装,身形高挑矫健,不是薛晗是谁?
云鸾眼角余光瞥见莫沉和白露隐入巷口的残影,朝薛晗走去。
马蹄声如雷,薛晗几乎是飞身下马,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云鸾面前,目光急急将她从头到脚扫过一遍:“云鸾,你没事吧?”
云鸾刚要开口,却见薛晗脸色凝重起来,他的目光落在她垂落的右手上。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袖口不知何时被划破了一道,血迹正沿着指尖缓缓往下淌。
“只是被木刺划了一下……”
她话音未落,薛晗已经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少年将军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些发抖,盯着那道伤口,喉结滚动了几下,才哑声道:“我送你去医馆。”
医馆内,大夫帮云鸾处理好手腕上的擦伤便退开了,薛晗这才有功夫坐到云鸾面前。
他看着她身上那素雅的衣裳欲言又止,心道,她没事去四平坊那种地方做什么,最后还是忍不住问:“怎么会突然惊马?”
云鸾摇头,“我也不知道,好端端的,马儿就发了疯。”
薛晗沉吟,却听她又问:“你怎么会知道惊马了?”
薛晗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解释,“是……是我在沈府门前安了人,想着,想着若你要出门,我也好寻你去。”
云鸾心中一惊,她去四平坊的事,已经被薛晗发现了?
可紧接着就听薛晗道:“我得到你出门的消息时,正忙的脱不开身,等赶过来时,正好瞧见惊马了,所以……”
云鸾听他这样说才慢慢松了口气,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薛晗却在此时有些疑惑,“云鸾,你究竟用何种法子制服了惊马,你不知道方才,我的魂儿都快被吓飞了,恨不得立刻飞到你身边。”
云鸾这才从腰间拿出那把精致的小弓,给薛晗看,“我用这个射了马儿一箭,箭上……涂有药物。”
薛晗好奇地接过这张小弓,翻来覆去地看,颇有些爱不释手,更是赞叹连连,“不知是哪个能工巧匠改造的弓,简直鬼斧神工!”
能工巧匠正是沈之珩,他亲手画的图纸,寻了最好的锻造师给她打造的,可是云鸾不想告诉他,便吩咐阿采将那张小弓收起来。
薛晗这才依依不舍地将弓还给阿采。
正在这时,车夫马安走了过来,目光焦急地看向云鸾。
云鸾询问马安伤势,知道他无碍便放了心。
门外天色已晚,长街处处点起了明灯,云鸾知道,她不能在此耽误,必须要尽快回府了。
薛晗要送她回去,云鸾拒绝了。
薛晗倍感失落。
距宫宴过去已经好几日了,他每日魂不守舍,白天无法专心练武,晚上无法入眠,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云鸾的身影,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了,她又要回府去了。
眼看车帘即将落下,薛晗忽然一个箭步上前,手掌抵住车框。
“云鸾,我……”
他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开口,只是声音压得极低,用只有他跟她能听到的声音问:“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在他心中盘桓许久了,他一直都想找个机会问她,也许,现在不是好时机,但他若一天不能得到答案,他怕是一天都不得安生。
那日,他亲眼见到沈之珩将她从他面前带离,那般视她为自己所有物的占有姿态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他也有妹妹,也会偶尔同妹妹玩笑,会有肢体触碰,可绝不会像云鸾和沈之珩那般,那般暧昧难言……
何况,他后来注意到,云鸾从假山后出来时,面色有些不自然,唇也有些肿……
他长这么大从没有这样关注过一个姑娘,自然会将她身上的种种细微变化都看在眼中。
最重要的是,宫宴结束后,他央求母亲去沈家提亲,母亲却一反常态地拒绝了。
他连番追问,搅的母亲不得安生,母亲才隐隐透露,云鸾她,并非沈家亲生的女儿。
母亲这句话像一柄薄刃,倏然挑开他心底最隐秘的恐惧。
当仰望的人变成情敌,那种被全方位碾压的窒息感,比单纯的嫉妒更摧折他的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