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沈之珩气若游丝地道，“如果没有昭昭，我早就不在人世了，不要伤害她，也不要赶她走。”
他恳求般望着他，语气却恍若自嘲：“您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她留在我身边……别再说这种话。”
逆徒。
闫老对上沈之珩的眼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长叹一声，拿来了银针和丹丸。
“先吃下这个压一压吧，稍后师父为你施针。”
闫老的表情中有无奈，可他没有办法，他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心志有多么坚定，也没想到他会如此在意这个亡国公主，宁可自伤己身醒来，也不许他动她分毫。
可是，他这般偏执，到底值得吗？
他没有看出这位亡国公主有多么在乎他。
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也不知他明不明白这个道理。
闫春华为他针灸之后就离开了药庐。
他一路想着这个徒弟，不觉脑袋撞上了道旁一株伸展过来的梅花枝丫。
这位殿下虽然出身不怎么好，身上亦流着萧明炎的血，但他与萧明炎的狠辣钻营毫不相似，明明幼时有那样悲惨的过往，整个人却似权势富贵里浸润的天之骄子，风流无边。
闫春华前半辈子没见过这样的人，后半辈子遇见他，能教导他，栽培他，也值了。
平城是个小地方，没出过什么大人物，往来人物皆贩夫走卒。
他走南闯北，什么样的风流名士他没见过，只有沈奉雪这样的人才配与他做知己，可他看见沈之珩的第一眼，看见他安静地坐在那，双眼蒙着白布，不知为何，就让他停驻了目光。
罢了，许是两人缘分未尽，便且看看再说吧。
沈之珩服下丹药后，吐血的症状便有所好转了，但方才那两句话，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又躺回了床上，身畔的单子上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红药闻声赶来，什么也没说就帮着换了单子。
只是衣衫上还有不少血迹。
沈之珩向来是自己换衣，如今这般，他无法动手，便看向云鸾。
红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还细心地将房门掩上。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之间有些微妙的呼吸声。
云鸾站在原地，看着床榻上此时虚弱不堪的沈之珩。
素白的衣衫上晕开的大片殷红的血迹。
她拿过方才红药准备好的里衣，深吸一口气，靠近他，微微发颤的指尖伸向他腰侧的衣带。
“大哥哥别动，我给你换衣裳。”
“有劳妹妹。”
沈之珩闭着眼，声音低弱，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云鸾没有伺候过沈之珩穿衣，那衣带衣结有点紧，她解了几次才解开。
外袍松散开来，露出里面同样染了血迹的中衣。
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让云鸾有些心慌。
她已经有数日未见沈之珩。
上次两人在一起时，还有着肌肤之亲，她被他折腾的死去活来，还以为如他这般强大的男人是不会轻易倒下的，可如今他竟虚弱地躺在这里。
她尽量目不斜视，动作轻柔地帮他褪下外袍和中衣。
指尖不可避免地偶尔触碰到他温热的肌肤，脑海中划过的却都是两人在一起时香艳旖旎的画面。
他虽病弱，身形却依旧挺拔，肩宽腰窄，裸露出的胸膛线条清晰，只是此刻苍白的肤色和虚弱的姿态，更添了几分易碎的美感。
他待她好，她都知道。
只是，有些东西，不是那么快就能释然的。
这一生，她从未像今日这般，这么希望他能尽快好起来，站起来，继续做他未做完的事情。
待他真的成了帝王，那么……
云鸾想到这里时忽然被一种陌生的情绪抽离。
像是给醉酒的她强行灌入了一丝清醒的气息。
她方才是怎么了？
怎么会希望他能好？
她难道真的在乎他？
云鸾有点惊讶心口瞬间传来的，有些揪心的窒息感。
在那感觉到来的那一瞬，痛意也在撕扯着她的心脏，并悄然向四肢蔓延。
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的过分久了一些，云鸾连忙拿起衣裳，扶着他的肩膀为他穿上，最后，将他乌黑的发从衣领中拨出来，整理好衣襟上的带子。
做完这一切时，她下意识看向沈之珩。
沈之珩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静静地看着她。
他一手托腮在枕上，打量云鸾片刻，秀美的唇微微一勾。
“昭昭的脸怎么红了？”
他那双总是清润温和的眸子，此刻因虚弱而显得有些朦胧，因为虚弱，他的声音比平日更低哑。
云鸾闻言，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双颊。
却并未察觉到滚烫的感觉。
得知自己被他戏耍，云鸾目含嗔意，正欲甩手就走。
却见沈之珩略微低下头，仔细地盯着她的脸，目光缱绻又温柔，还带着一丝宠溺。
他轻笑，“你真可爱。”
趁着云鸾微怒呆愣的功夫，沈之珩俯身下来。
刹那之间两人身体贴在一处，一个很轻的吻，印在她的额间。
熟悉柔软，一触即分。
“好想你。”
沈之珩轻声含笑，“快死的时候，发现心里最舍不得的人，竟然还是你。”
云鸾愣怔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猛地将他推开，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药庐。
沈之珩望着她仓皇出逃的身影，初时还有些诧异，很快，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就浮现在唇角。
经此一遭，昭昭对他的态度，好像有变化了。
沈之珩清醒了，就无法再睡着了。
他唤来秦朝归舟和红药，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一吩咐下去，几个属下都很是担忧，虽然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体内的毒始终存在，若是不将其彻底拔除，可能会将他拖累而死。
归舟忍不住道：“公子，既然是巫教中的毒，为何不让云鸾小姐想想办法？”
红药和归舟亦是欲言又止地点头。
巫教神出鬼没，行踪不定，他们派人在城中寻了许久，都未再找到那个孩子。
只是找不到人，又如何拿到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