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筝蹲在行李箱前翻找衣服,期间忍不住偷看几眼钟韵。
这人穿着一身黑色睡衣,半长的黑发披散在肩侧,与衣领间露出些许白皙的肌肤对比鲜明,许是吹着空调暖风的原因,她以往白得过分的脸此刻粉里透红。
怪好看的。
要不是明天还要早起,李瑶筝还想多看一会儿。
她拿出睡衣和洗漱用品,想着在人家房间借宿,洗澡之前还是打声招呼,“钟韵,我去洗个澡哈。”
钟韵坐在那一动不动,没理。
“钟韵?”李瑶筝走过去,瞟了眼电脑上的画面,没多留意,伸手轻拍钟韵的肩。
咔哒!
一个声脆响将李瑶筝的目光吸引到钟韵正握着鼠标的右手上,还没等她再问,钟韵突然长手一伸,合上电脑,站起身就往外走。
“我出去一下,你先睡。”
李瑶筝没瞧清这人的表情,被这一系列动作晃得莫名其妙。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话音未落,门扉紧扣,瘦高的人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李瑶筝回想钟韵刚刚有些低沉的声线里透着几乎克制不住的情绪,直觉不对,转头看了眼放在电脑旁的鼠标。
银灰色的鼠标失去了原本线条顺滑完整的形状,一道斜斜不规则的裂痕和已经脱落的碎块无不展示着身陨的事实。
—— (′⊙w⊙`) ——
深陷在失意痛苦中的人,适逢阴天下雨,不免会自作多情地将天气当作自身情绪的伴奏曲。
更何况是雷电交加,暴雨倾盆。
好在伫立在雨中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不让钟韵这个近乎失控的人一出门就变成睁眼瞎。
她走到酒店门外,转去一侧灌丛旁,房檐下,拢掌遮风,打火机在手中颤抖,施力打了几下才将烟燃起,深深吸了一口。
钟韵没穿外套,一身睡衣实在单薄,冰冷的雨水乘风斜下,瓢泼而至,没过一会儿,衣衫半湿,额侧湿发一缕缕贴在愈发苍白的皮肤上。
夹着烟的左手垂在身侧,抖如筛糠,而右手,早就紧握成拳。
钟韵面无表情,牙根咬紧。
她需要冷静。
钟韵本不是一个情绪化的人,她也讨厌经常情绪外放的人,如今她却被迫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像一个未长大的莽撞少年般失控。
右手上的疤就是教训,可她本不需要有这个教训。
钟韵抿紧了唇,耳畔风声呼啸,雨滴不时乘风而至,肆意打在脸上,如一掌掌接踵而至的耳光。
眼神毫无焦距地望着不远处混沌一片的湖面。
牙齿在不知不觉中,上下打颤,咯吱作响。
忽然眼前一暗,头顶劈啪作响。
随风狂飞乱舞的雨滴碰了壁,汇聚成流,涓涓而下,如晶莹润泽的珠帘,背枕着夜幕晃动不止。
钟韵愣愣看着眼前的人。
李瑶筝撑伞而来,遮去半幕风雨,正眼含担忧地望着她。
“你在做什么?”
钟韵眨了下眼,有些不知所措,张了张嘴,被冻得有些发紫的唇瓣轻颤,脑中一片空白。
整个人如坠冰窟。
李瑶筝望着这人高挑的身影,单薄瘦削,方才脸上那点红润尽数褪去,惨白憔悴,比医院初见那晚还要狼狈。
最关键的,那深邃的长眸里似乎没了往日的光,充满了彷徨与无助。
看着看着,眼中热意上涌,李瑶筝不由上前半步,一手揽上这人的腰际,额头依上她肩,轻轻抱住。
之前在钟韵家借住那晚,李瑶筝得知这人郁结的根源,再联想到刚刚瞥见的电脑上照片里的人,她追出来时已然有了猜测。
找不到安慰的话语,只能跟从本心,希望自己能给予这人片缕温暖。
这个拥抱委实恰到好处,令钟韵暴躁的心渐渐平息下来,得到一丝久违的慰藉。
不知何时被雨水打湿而熄灭的烟从指间滑落,钟韵感受着这个梦寐以求的拥抱,不由自主抬起胳膊想要回抱。
这时,天边亮起一道闪电,接着又是一声震天响雷。
正抱着自己的人那纤瘦的腰身抑制不住地抖了一下,钟韵却无暇顾及,她的胃里突然翻涌起来,伴随着愈演愈烈的针扎刺痛之感。
钟韵拧眉垂眸,喉间吞咽几下想要压下恶心的感觉,抬到一半的手滞留半空,紧紧握拳。
下一秒,李瑶筝突然被一把挣脱开,接着就看到钟韵冲到一旁俯身干呕。
李瑶筝:“……”
顾不得心里的吐槽和胡思乱想,李瑶筝举着伞走到她身边,伸手抚了抚她的背。
风雨太大,即便上方有把伞遮着,钟韵还是被劈头盖脸淋了个彻底,不过呕了一会儿,大脑充血,倒是清醒不少。
背上的手隔着单薄的衣料,传来似有若无的温度。
钟韵直起身,转头望去。
酒店大堂里打出来的光照在李瑶筝身上,她出来匆忙,同样没来得及穿外套,身上薄薄的衬衫肩头已经湿透,衣料紧贴着皮肤,更有水珠沿着肩臂缓缓流下。
李瑶筝却浑不在意,满心满眼都是钟韵。
钟韵忽然想起,李瑶筝惧冷,更惧怕黑暗,惧怕打雷,因为每到雷雨天,都是李锐君施暴更畅快的时候。
打雷要关掉家里的一切电器,灯都不许开,李锐君在昏暗的客厅里喝酒,酒足饭饱,一转头,泛着幽光的眼睛直直盯着角落里的李瑶筝。
魔鬼最喜暗中狂欢。
雷雨声同样是魔鬼狂欢的伴奏曲,雷声越响,雨声越大,魔鬼越开怀。
然而就是这样长大的李瑶筝,却忍着极度的害怕出来照顾钟韵。
明明钟韵要照顾她,保护她的。
钟韵一时眼眶酸涩,冰凉的雨滴溜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灼痛了心。
“对不起,”钟韵苍白地道歉,她浑身湿透,手已经冷到发麻,忍着没有再去抱李瑶筝,“我们回去吧。”
两人回到房间后,没有任何交流,先后洗了澡,上床就寝。
房间里仅留一盏夜灯,橘黄色的灯辉下,李瑶筝看着床的另一侧,那人背朝着她,蜷缩成了一团。
她知道她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