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李瑶筝早晨醒来时，身边已经空无一人，要不是看到放在一旁叠得整齐的睡衣，她都要以为昨晚那一切都是她做的梦。
醒来之前，她也确实做梦了，梦里的画面白茫茫一片，似乎是在旷野荒郊，漫天飞雪，到处银装素裹，周围有很多人，呼喝不断，金属碰撞的声音铿锵作响，不绝于耳，好像是在打仗？
李瑶筝只记得这么多，摇摇头，不作他想，起身将那一叠睡衣拿过来，低头嗅闻，闻不到一丝她想要的味道。
可恶，昨晚她怎么就睡着了呢，太可惜了。
转念又想，虽然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但她心中还是忐忑不安，钟韵不会被她的投怀送抱给吓跑了吧？
李瑶筝拿起手机，发现钟韵给她发了一条消息：“我去上班了。”
短短五个字，李瑶筝看来看去，咂摸出一点婚后人妻的滋味来，不由得拥起被子蒙了头，又羞又喜。
此时的钟韵已经在去往工作室的路上了。
虽然只睡了四个小时，但她没梦游，而且起床后精神百倍，一身轻松，心情超好，如果不是武泽一大早给她打电话，临时接了一个紧急项目，钟韵还想在李瑶筝身边多躺一会儿。
嗯，抱着自家夫人睡觉，就是让人身心舒畅啊，工作都更有动力了。
上午九点，庄婷如约而至，来到办公室递辞呈。
“师父，帮我签个字吧。”
钟韵接过离职申请书，几笔写完，抬眸对上庄婷的目光，“考虑好了吗？”
庄婷神情恹恹，白着一张脸，一时怔愣，反应过来钟韵问的不是她离职的事，而是报仇。
“我应该……没有别的选择了吧。”
钟韵将申请书放到她面前，“如果你不想，我当然不会强迫你，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为自己负责。”
“我知道，不是你强迫我，”庄婷眼眸低垂，拿起申请书，看着上面钟韵隽秀飘逸的签名，“我的意思是，我想为自己的人生做主，所以别无选择。你放心，我会按照你说的，做我该做的。”
师徒俩共事四个月，到此时，以往的“师慈徒孝”已经荡然无存，从庄婷一句喜欢，到钟韵提出报仇，友情彻底变了味，互相利用是以后联络的唯一理由。
明明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却那么遥不可及。
庄婷再不敢多想，她明白自己早该放弃。
“其他事先不谈，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钟韵起身，开了半扇窗，站在窗前，点燃一根烟。
今天的气温呈回暖之势，风也不似前些日子那般刺骨寒凉。
漫天飘着一朵朵云，太阳躲在云后头，半遮半掩，阳光穿透云层淡淡洒下，天光明亮但不至灼眼。
“也许考个县城的公务员上岸，也许去亲戚家的厂子里帮忙，我还没想好。”庄婷转头望着钟韵的身影，轻轻叹气。
钟韵吐出一口烟：“看得出来，这是你爸妈给你安排的前途。”
庄婷苦笑：“是啊，虽然他们不限制我出门了，但我只要与他们生活在一起，就注定24小时被他们盯着，就比如现在，我妈妈正在楼下等我呢。”
说着，她拿着离职申请书的手微微用力，在洁白的纸上留下几许褶皱，她的目光再度回到申请书上。
淡金色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照进来，明暗都落在纸上，文字下端半张纸的空白部分笼罩在阴影里，而晒在阳光里的文字部分，白纸黑字鲜亮清晰。
光与影的分界线，仿佛是一条裁决人正常与否的分水岭。
看起来表面正常的人活在阳光下，按照世间约定俗成的方式去生活，即便染上什么墨迹都有拯救的余地。
而被划分为不正常的人，就活该被推进黑暗里，冠以恶魔的代名词，不见天日，哪怕恶魔本质是一张纯洁无瑕的白纸。
即便不认同，但这就是现实。
钟韵望着远处天空缓慢浮动的云，“后悔吗？”
庄婷认真且郑重地答道：“不会。”
后悔什么呢？出柜？还是将自己喜欢钟韵的事说出来？庄婷或许可以一时按下心意不表，但让她一辈子违心，按照父母的意愿和一个看起来合适的男人结婚生子，她不甘心。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女人的，只知道自己从没做过任何危害他人的错事，喜欢就是喜欢，她问心无愧。
庄婷眼里的钟韵很耀眼，从第一次见面时她就这样觉得，出于自卑，她努力将心意隐藏起来，可一旦被揭破，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类似破罐破摔的心情，却也凭着一颗赤子之心，纯粹得无可挑剔。
钟韵耳听她坚决的回答，心中欣慰，面上浮起浅淡的笑，“那就好。”
在庄婷几乎要会错意的时候，钟韵转头看她，口中依旧是惯常平淡不失温和的语气。
“摄影方面，你是有些悟性的，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你不要轻易放弃。往后的人生还长，路是自己走出来的，要是遇到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不遗余力。”
庄婷与钟韵对视，一瞬间如释重负，脸上的微笑里几乎看不见苦涩。
“好。”
短暂的谈话过后，庄婷很快办好离职手续，离开前，钟韵将她送到电梯间，电梯门开的那一刻，她猛然转身去抱钟韵。
钟韵身体瞬间反应，撤步躲开。
庄婷咬唇，红了眼眶，失落地放下手，强忍泪水，露出一个大大地笑容。
“师父，再见。”
钟韵抿唇不语，点头，目送庄婷进入电梯，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两侧缓缓闭合的厢门间。
回办公室的路上，钟韵听见走廊拐角处有人低声哭泣，伴随着来电铃声，那人接起电话，带着哭腔的声音里恨意满满。
“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钟韵转眸，匆匆扫了一眼，是郑雨瞳。
不用猜，她这又是和男朋友吵架的戏码。
钟韵走到办公区，远远望见邵宁站在何瑨的工位旁，她一进来，邵宁似有所觉，回头看过来，四目相对。
钟韵面无表情别开视线，径直回到办公室，刚坐下，就接到了温莞的来电。
“肾源找到了，他现在正在手术，如果一切顺利，术后没有并发症和排斥反应，最多两周，他就能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