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重地压在新海城的每一个角落。星穹酒店的喧嚣与火光已被远远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城市地下管网中那股特有的、混合着铁锈、湿土与腐败气息的冰冷空气。叶络背负着莫黎,在一条狭窄而幽深的逃生通道内踉跄前行。他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肋骨断裂的剧痛随着呼吸的起伏不断冲击着神经,左臂的贯穿伤火辣辣地疼,失血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让他几乎分辨不清方向。
若非意志力强韧,他恐怕早已倒下。
莫黎的情况更加糟糕。她伏在叶络背上,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身体冰冷得像一块寒铁。在拍卖会突围的最后关头,她为了掩护叶络夺取“阿卡纳之匙”,强行催动“暗影裂隙”的力量,将数名图鉴组织的精英成员切割放逐,自身也遭到了可怕的反噬。此刻,她已陷入深度昏迷,生命垂危。
“再坚持一下,莫黎,再坚持一下。”叶络沙哑地低语,与其说是安慰莫黎,不如说是在给自己打气。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背上传来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流逝,那种无力感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内心。
通道内壁湿滑,布满了苔藓和不明的粘液,脚下是深浅不一的积水,偶尔还会踩到一些松动的砖块,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叶络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脚步,避免发出任何可能引来追兵的动静。星穹酒店一战,他们虽然成功夺走了“阿卡纳之匙”,但也彻底暴露在图鉴组织和治安局的视野之下。此刻,地面之上恐怕早已天罗地网,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让他们万劫不复。
就在叶络感觉自己的体力即将耗尽,眼前的黑暗开始旋转、重叠之时,前方幽深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一豆微弱的黄光,像是指引迷途旅人的灯塔。
紧接着,一个低沉而冷静的声音传来:“是‘幽灵’吗?”
叶络心中一凛,瞬间绷紧了神经,强压下呼之欲出的咳嗽,警惕地问道:“你们是谁?”他握紧了藏在袖中的“霜噬之牙”——那枚冰冷的獠牙状遗蜕,随时准备拼死一搏。
“‘档案员x’让我们在这里等你们。”那个声音回答道,不带丝毫感情色彩,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叶络闻言,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松。是“档案员x”的人!那个神秘的“记录者”组织成员,正是他通过加密网络指引叶络前来新海城参加拍卖会,并暗示了“阿卡纳之匙”的重要性。虽然叶络对这个组织及其目的仍抱有疑虑,但在眼下这种绝境之中,任何一丝帮助都如同救命稻草。
“是的,我是。”叶络回应道,声音因虚弱而显得有些飘忽。
黄光近了,那是一盏手提式防爆矿灯。灯光下,显露出两道精悍的身影。他们都穿着深灰色的城市作战服,材质特殊,似乎能吸收光线,让他们在黑暗中更难被察觉。脸上戴着战术面罩,只露出一双锐利而警觉的眼睛。他们的装备十分精良,腰间挂着各种叶络认不出型号但显然威力不俗的器械,手臂上甚至还配备了小型化的能量护盾发生器。从他们沉稳的步伐和身上若有若无的凌厉气息判断,这两人都是经验丰富、身手不凡的超凡者,而且很可能也是遗蜕持有者。
“情况看起来很糟。”其中一人开口说道,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叶络和莫黎,语气依旧平淡,但叶络能从中听出一丝凝重。
另一人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接过叶络背上的莫黎。叶络下意识地侧身避开,眼神中充满了戒备。
“别紧张,我们是来帮你们的。”先前说话那人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你们吸引了太多的注意力,图鉴组织和治安局的人像疯狗一样在搜捕你们。这条通道是我们预设的几条备用路线之一,暂时还算安全,但不能久留。”
叶络喘息着,思考着对方话语的真实性。他知道,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再应付任何强度的战斗。如果对方心怀歹意,他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我们需要立刻转移。”那人继续说道,“你们的伤势很重,尤其是她。”他的目光落在莫黎苍白如纸的脸上。
叶络看了一眼面罩下那双冷静的眸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小心翼翼地将莫黎交给其中一人。那人接过莫黎的动作很轻柔,但手臂却异常有力,稳稳地将莫黎抱在怀中。
“跟我来,我们先处理一下你们的伤口,然后带你们去一个临时的安全屋。”另一名接应者说着,转身向通道深处走去,他的步伐矫健而无声,显然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
叶络拖着沉重的步伐跟上。他能感觉到,这两个“记录者”组织的成员,虽然言语不多,但行动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专业素养和组织纪律性。这与他以往遇到的那些独行超凡者或者图鉴组织的狂信徒截然不同。
七拐八绕之后,他们来到一处相对宽敞的涵洞节点。这里似乎是几条废弃管道的交汇处,堆放着一些被遗弃的建材和杂物。其中一名接应者从随身的战术背包中取出一个医疗急救箱,动作麻利地开始为叶络处理伤口。
冰凉的消毒液浸湿纱布,擦拭在伤口周围时,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叶络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看到接应者熟练地为他清创、止血、上药、包扎,每一个步骤都精准而高效,显然受过严格的专业训练。
“你的肋骨至少断了三根,左臂的伤口很深,险些伤到主动脉。失血过多,需要尽快输血。”接应者一边处理,一边冷静地说道,“你朋友的情况更严重,她的生命体征非常微弱,初步判断是遗蜕过度使用导致能量核心受损,精神力也濒临崩溃。我们这里的急救条件有限,只能暂时稳住她的情况。”
叶络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莫黎伤得很重,但没想到会如此危急。
另一名抱着莫黎的接应者也取出了一个小巧的仪器,探头在莫黎的额前和胸口扫过,仪器屏幕上闪烁着一连串令人不安的红色数据。他从急救箱里拿出一支注射器,抽取了某种淡蓝色的药剂,小心地给莫黎注射进去。
“这是‘噬魂细胞稳定剂’的改良版,可以暂时缓解她遗蜕能量的逸散速度,并对受损的神经元有一定的保护作用。但治标不治本。”注射完毕后,那名接应者沉声说道。
叶络看着他们有条不紊地进行急救,心中百感交集。在残酷的超凡世界中,这种无私的援手显得如此珍贵,也让他对“记录者”这个组织的好奇与戒备又加深了几分。他们似乎拥有着不俗的实力和资源,能够在新海城这种龙潭虎穴般的地方建立起隐秘的逃生通道和接应点,这绝非等闲之辈所能做到。
“‘档案员x’交代过,如果你们成功拿到‘阿卡纳之匙’,就尽可能为你们提供必要的支持。”为叶络包扎的接应者说道,“看来你们成功了,代价也不小。”他的目光瞥了一眼叶络腰间那个做工精致、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金属圆筒——正是叶络从“长日将尽”空间中取出的,用来暂时存放“阿卡纳之匙”的特制容器。
叶络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阵阵清凉感,那是药物在发挥作用。
简单的伤口处理完毕后,先前说话的接应者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类似U盘的装置,递给叶络:“这是一个加密数据终端,里面有临时安全屋的位置信息和一些在城内活动的注意事项。安全屋的物资只够你们支撑三天,三天之后,你们必须自行离开。另外,为了避免追踪,这个终端会在你们读取信息后三十分钟自毁。记住了吗?”
叶络接过数据终端,点了点头:“记住了。”
“很好。”接应者站起身,“我们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接下来的路,需要你们自己走。记住,新海城现在对你们而言,步步危机。图鉴组织的人不会善罢甘休,治安局的超凡行动队也已经全面动员。尽量避免使用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通讯设备和交通工具。”
“我知道了。多谢。”叶络诚恳地说道。无论对方出于何种目的,这份恩情他记下了。
“不必客气,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档案员x’说,他期待与你的下一次‘合作’。”接应者说完,与同伴对视一眼,然后两人如同鬼魅般,迅速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只留下矿灯在原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亮着叶络和依旧昏迷的莫黎。
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远处管道中传来的滴水声,以及叶络自己粗重的喘息。他看了一眼怀中抱着的莫黎,她注射了药剂后,脸色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血色,呼吸也稍稍平稳了一些。
叶络不敢耽搁,立刻将那个U盘状的数据终端连接到自己腕部的便携式电脑上。幸好他的电脑经过特殊改造,具备一定的防水和抗干扰能力,在这种环境下依旧可以正常工作。
屏幕亮起,经过几道复杂的解密程序后,一份地图和一些文字信息出现在眼前。地图标注了安全屋的详细位置,位于新海城庞大复杂的下水道系统中一处早已废弃的战时避难所。文字信息则是一些警告和建议,例如避开某些特定区域,注意图鉴组织可能布置的监控节点等等。
叶络迅速将地图信息记在脑中,并仔细阅读了那些注意事项。他拥有远超常人的记忆力,这些信息对他而言过目不忘。
二十分钟后,叶络确认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所有信息,他拔下了数据终端。几乎就在同时,那枚小巧的终端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外壳裂开,内部的芯片冒出一缕青烟,彻底报废。
“记录者组织,果然名不虚传。”叶络心中暗道,对这个组织的行事风格又多了一层认识。他们谨慎、高效,而且掌握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资源和技术。
他熄灭了接应者留下的矿灯,将莫黎重新背好,凭着记忆和“指南针”遗蜕对方向的微弱感应,朝着安全屋的方向艰难跋涉而去。
逃生通道的尽头是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叶络用尽残余的力气才将其推开一条缝隙。外面是更加广阔的下水道主管网,空气中弥漫的臭气几乎令人窒息。但他顾不上这些,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沿着布满污泥的狭窄通道边缘,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挪动。
每走一步,伤口都在哀嚎,体力都在流失。但他不能停下,为了莫黎,也为了自己。他必须活下去,揭开母亲死亡的真相,摧毁图鉴组织这个毫无人性的怪物。
“阿卡纳之匙”就静静地躺在他的储物遗蜕“长日将尽”之中,散发着幽幽的微光,仿佛在等待着被唤醒的那一刻。叶络知道,这个神秘的遗物,或许就是他打破目前困境、获得更强力量的关键。但在那之前,他们首先要活下来。
希望,就在那间废弃的避难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