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浴室里水雾与香气交织,在橙黄色的灯光下氤氲缭绕。木槿静静地躺坐在白瓷浴缸一侧,手指漫不经心地搅动着水面,脑海里像电影似的放映着今日的种种。任谁也想不到外表清冷的南教授竟然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她的内心就和这被搅动的水一样,愈发荡漾起涟漪。
她始终觉得,发梢上南笙手心的温度依然炽热,手指上南笙指尖的柔软缠绕心头,后腰里南笙手臂的霸道不失温柔。
不知是不是水温过高的缘故,木槿觉得越泡越燥热
“这时候她在干什么呢?她会和我一样在乎今天发生的事情吗?”木槿看着镜中擦拭着湿漉漉长发的自己,犹豫片刻后拿出手机,反复摩挲着与南笙的聊天框。
“唔!”
当负离子吹风机将头发吹得滚烫,她才回过神来。思忖再三,终于在单调的聊天框里写下一句话:
“第一次发现学校的风景这么美”。
南笙正坐在客厅准备吃晚餐,看见这条消息,她眉宇间都舒展开来。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俩人在结香花前说话的场景,于是说到:
“结香花很美。”
当木槿的手机发出“叮铃”声,她的心跳瞬间加快,期待是南笙,果然是南笙!木槿忽然觉得呆板的消息提示音格外悦耳。
“结香花的传说也很美。”
南笙切了一块七分熟的牛小排放入口中,双眼却停留在餐桌上那株盛开得娇艳的木槿花上。
“繁花纵是倾城色,不及卿眸一点波。”
木槿看到南笙这句诗,脸颊迅速染上一抹绯红,心跳如鼓。她咬着下唇,指尖在备注栏的“南教授”三个字上来回轻抚,她很难想象,这样的一句话是从板正清冷的南教授口出说出来的。
木槿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我今天很开心”。
南笙看到后,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却是明知故问道:
“为什么?”
木槿握着手机,具体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开心,她只知道和南笙在一起就很开心,能看到南笙就很开心,白天是觉得说不出口,现在反正隔着屏幕谁也看不到谁,于是忐忑地打出八个字:
“在你身边就很开心。”
说出这句话,木槿心里舒畅多了。
南笙盯着这八个字看了良久,内心噌地泛起层层涟漪,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连眼角都是笑意浓烈,随即也认真地写下三个字:
“我也是。”
她也是?
她也是什么?
难道,她的意思是在我身边也很开心?
这么说,她并没有觉得唐突,也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傻乎乎偷偷开心,真是太好了!
木槿的心里比吃了蜜饯还要甜,她发现南笙总能轻而易举地拨动自己的心弦,寥寥几字就足以让自己的心情拨云见日。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在意南笙的想法,但她知道,南笙对于她是特别的,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指腹再次轻轻抚摸着屏幕上“南教授”三个字,想着今天发生的小美好,喜不自胜。
入夜,家家灯火渐灭,点点星辰浮现。
木槿的意识渐渐下沉,朦胧间,绣着缠枝纹的月白水袖拂过结香花的枝桠。女子正值碧玉年华,鬓边别着新采的鹅黄花蕊,腕间系着与红衣女子共编的同心结——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如此盛大的花田,漫山遍野的结香开成雪浪,每一朵都裹着蜜色光晕,风过时千万朵花影交叠,像流动的碎金洒在绿缎子上。
红衣女子的指尖还未散去晨露的凉,却在牵住她的瞬间化作暖玉。
\"小槿可知,结香花又叫'姻缘花'?\"
她鬓边垂着的珊瑚珠随着步伐轻晃,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斑,\"若与心仪之人共织结香,便能在来世再次相遇。\"
小槿没有说话,只是满眼期待地望着她。她摘下两枝最长的花茎,一枝放在从月白袖口中露出的白皙手掌上,另一枝在她指尖翻飞间编出个饱满的心形。花瓣簌簌落在她们交叠的手背上,像撒了把碎星星。
木槿看见她腕间的银铃的图案和自己的银镯惊人的相似,随着动作发出细碎清响,恍惚觉得这场景早已在记忆里演过千遍万遍。
一红一白跪在花前时,远山正浮着淡金的霞光。红衣女子的掌心覆在她手背上,带着少女特有的温软:\"我们永远都不要分离。”
熟悉的记忆忽然涌上心头,只是还未及细想,指尖竟被花刺划破,血珠滴在同心结上,竟开出两朵并蒂的白花,花瓣上隐隐浮现\"长相守\"三个字。
暮色来得突然,山坳里腾起紫雾。
红衣女子的裙裾无风自动,绣着的丹凤纹样渐渐变得清晰锐利。木槿惊觉她腰间不知何时佩了柄鎏金剑,剑穗上系着的,正是白天编的那枚同心结。
\"小槿,\"她忽然转身,指尖抚过那黛眉下发烫的眼角,\"有些约定,现在还无法兑现。\"
话音未落,整座花田突然如烟花绽放般绚烂,结香花褪去柔黄,不多时,眼前又化作赤红如血的颜色,在风中翻涌成火海。
场景骤转时,木槿听见了金戈铁马的轰鸣。
眼前是森严的军营,暮色中的旌旗翻卷如怒涛,甲胄相撞的声响里混着战马的嘶鸣。她看见方才的红衣女子换上了暗红戎装,肩甲上的鳞纹闪着冷光,腰间长剑已换成战场用的玄铁重剑,唯有鬓边那朵结香花,在一片冷色调中显得格外灼眼。
点将台前,她的声音比剑锋更利:\"此次西征,若不能平定叛乱,我等便埋骨黄沙!\"全军山呼海啸般应和,唯有木槿注意到她握剑的手在发抖——那只曾为她编花结的手,此刻正被剑柄上的纹路硌出血痕。
更令她心惊的是,女将军胸前的护心镜上刻着的图腾,竟然和南教授赠予她的那枚玲珑瓷盏上的白莲图案如出一辙,只是花瓣边缘还缺了一角,像被火燎过的痕迹。
“呜——呜——”
大军开拔的号角响彻云霄,夕阳正将天边染成血色。女将军的战马踏过结香花丛,蹄铁碾碎的花瓣渗出汁液,在黄土上画出蜿蜒的红线。
木槿突然想起白天在花田看见的场景:她们曾将同心结系在最高的花树上,而此刻那棵树正在军营后方的山巅,被晚风吹得簌簌发抖,枝头的结早已松开,两枝花茎正朝着相反的方向弯曲,像要挣脱命运的束缚。
\"等我。”
女将军的回眸来得毫无征兆,那双本该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木槿从未见过的温柔与痛楚。她勒住缰绳,战马前蹄腾空的瞬间,护心镜上的图腾突然发出微光,白莲逐渐被晕染上暗红。
木槿想喊住她,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从马鞍上摘下那枚染血的同心结,抛向汹涌的人潮。
结香花的香气突然变得浓烈,几乎令人窒息。木槿弯腰去捡同心结,指尖触到的却是冰冷的金属。抬起头时,女将军的背影已融入血色残阳,唯有漫天的结香花在她身后纷飞,像下了一场不会停的雪。
剧痛是从心口开始的。木槿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撕裂,仿佛灵魂被生生剜去一块。她想追上那抹暗红的身影,却发现双脚陷进了泥沼,低头竟看见浑浊的水面上漂着无数同心结,每个结上都系着写满字的素笺,字迹在水波中渐渐模糊,唯有\"等我\"二字清晰如刀。
眼前的景色快速变幻,她忽然看见远处的沙场上腾起黑烟,女将军的战马正在狼群中厮杀,戎装上的血渍比结香花更艳。一支冷箭破空而来,正中她护心镜的白莲图腾,镜面应声而碎,露出底下浅粉色的肌肤,而伤口周围的血液正在不可思议地流转,在她胸前洇成一个三瓣花的图案。
\"不要!\"木槿终于喊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成年后的沙哑。她踉跄着往前跑,脚下的泥沼突然变成了结香花铺成的路,每一步都有花瓣在脚下碎裂,发出心碎般的声响。
女将军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下护心镜的碎片在空中飘落,每一片都映着她含笑的眼:\"小槿,记得我们的约定……\"
当最后一片碎片坠入尘埃,木槿忽然回到了花田。还是那个暮春的午后,却只剩她一人跪在花树下,指间还攥着半枚断裂的银戒。
结香花不知何时都变成了白色,风过时传来细不可闻的叹息,像千万个\"等我\"在耳边萦绕。她低头看见自己的衣襟已被泪水浸透,后颈处传来灼烧般的痛,伸手一摸,竟是湿黏的血迹——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与女将军相同的三瓣花印记。
惊醒时,木槿发现自己正抓着胸前的蚕丝软毯,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难受,也不知道女将军会去哪,是否能回来赴那句“等我”之约,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经历故事的人还是看故事的人,只觉无尽的悲伤喷涌而出,心头压制不住的疼痛堵塞着自己的呼吸,眼泪不住地流着,这种感觉好压抑好痛苦,心脏都快要炸裂开来。
窗外的月光泼在床头,手机屏幕不知何时亮起,南笙的对话框停在最后那句\"我也是\",荧光在暗夜里明明灭灭,像极了梦中护心镜上的微光。
她颤抖着摸向后颈,指尖触到一片光滑的皮肤——原来只是梦,可为何心口的钝痛如此真实?
床头柜上,那支白天从结香花树上折下的枝条正在月光里舒展,枝头不知何时结出了两个并蒂的花苞,花瓣微微张开,露出里面蜷曲如心的花蕊。木槿忽然想起梦里女将军护心镜上的缺角,那缺失的轮廓,她总感觉在哪儿见过。
夜风穿过纱窗,带来若有若无的花香。木槿盯着手机屏幕上南教授的名字,突然发现这个在现实中清冷寡言的人,竟在她的梦里化作了跨越时空的约定。那些指尖的温度、腰际的力度,此刻都与梦中的触碰重叠,分不清是记忆还是宿命。
木槿摸到枕边湿润的痕迹,才惊觉自己在梦中流了这么多泪。她起身走向窗台,看见楼下静谧的大榕树,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那些枝叶交错缠绕,竟天然形成了个心形的轮廓。风过时,有叶片飘落在她掌心,像极了女将军离别时的温柔触碰。
这一晚,木槿枕着残留的花香入眠,在意识的最后边缘,她仿佛又看见那片血色花田,女将军的战马踏碎月光而来,护心镜上的碎光与现实中南笙的笑眼重叠,终于在她坠入深睡前,拼凑出那句未说出口的誓言:
\"无论过多少个轮回,我都会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