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飞真好。”云槿看着叶怀南清秀的侧脸喃喃道。
叶怀南垂眸时,恰好看见她发间的青丝带被风吹得轻轻扬起,眼尾微弯:\"小槿可想试试?\"
\"可以吗?\"云槿的眼睛亮起来,指尖攥住对方袖口的暗纹云罗。
“自然。”她将凝月剑横在掌心,剑身映出两人交叠的倒影,一个着月白道袍,一个穿青衫襦裙,倒像是画里裁下来的双生莲。
“抱紧我。”叶怀南的声音混着山风送来松香,凝月在她脚下发出泠泠银光。云槿慌忙环住叶怀南的腰,那枚温润的羊脂玉佩此刻正随着御剑的动作轻晃。
剑光如练,划破漫天流霞。云槿起初死死闭着眼睛,直到鼻尖忽然萦绕起似糖似蜜的清冽气息——是叶怀南发梢的沉水香。她试探着睁眼,正看见脚下的浮苍泉被红日染成鎏金,湖面上栖息的白鹭惊起,翅膀掠过水面时荡开万千碎金。
云槿激动得指尖发颤,指向远处的层峦叠嶂:\"原来从天上看,山野竟像被揉皱的青罗帕……还有那片竹海,风过时竟像绿色的浪涛!\"她的指尖划过虚空,仿佛要抓住流窜的云絮。
叶怀南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发现自己从前千百次御剑掠过的景色,此刻竟有了不同的模样。红日将云槿的侧脸镀上金边,她眼中倒映的湖山比任何仙法凝成的幻景都要动人。两缕发丝不知何时缠在一起,她发间的玉簪勾住了对方的青丝带,在风里晃成一道温柔的结。
\"南姐姐,谢谢你。\"云槿忽然转身,鼻尖几乎要碰到对方的唇。她的睫毛像振翅的墨蝶,带着野蔷薇香气的吻落在对方右颊,比春日里落在肩头的花瓣还要轻柔,却让叶怀南耳畔轰然响起晨钟暮鼓般的轰鸣。
凝月在云端轻轻一颤,划出一道绚烂的银弧。叶怀南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对方的唇尖,直直坠进了自己心底的深潭。她忽然将人揽进怀里,白绸广袖裹住青衫的下摆,在天际翻卷成浪。叶怀南的指尖在云槿腰间轻轻收紧,她能感受到怀中人的心跳如振翅幼雀。
“小槿,你可愿与我看尽世间风景?”叶怀南的鼻尖蹭过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声音在风里揉碎成絮,亦在她耳畔萦绕起滚烫的震颤。
云槿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风的呼啸,本能地将指尖攒进她的掌心:“我愿意。”
远处山寺的钟声传来三声沉沉的敲响,空中有归鸟掠过,翅膀划破云霞的脆响。凝月银光敛入鞘时,午后的阳光正漫过浮苍山的紫色灌木丛。
云槿踩着柔软的草尖跳下,青衫襦裙扫过沾着阳光的三叶草,惊起两只振翅的蓝蝶。叶怀南解下外袍铺在草地上,月白色锦缎很快被染上斑驳的树影,像一片落在绿荫里的云。
另一个竹篮里是云槿为她们准备的吃食,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精致的糕点和新鲜的水果。她拿起一块槐花糕,递到叶怀南嘴边:“南姐姐,尝尝我做的槐花糕。”叶怀南张嘴含住,甜润的香气在口中散开,她笑道:“小槿的手艺愈发好了。”
趁叶怀南低头拿取桑葚时,云槿突然凑近,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留下一抹香甜。叶怀南怔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脸颊染上一抹绯红。
“小槿,你可知你在做什么?”她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悸动,认真地看着她。
“我自是知道的。”云槿的眼波里流转出深情。
叶怀南闻言,指尖的桑葚汁尚未干透,便长臂一伸将云槿揽入怀中。月白袖袍滑至肘间,她托起怀中人下颚的手微微发颤,眼前那张仿若被天地精心雕琢的脸正漾着桃红。当叶怀南的唇轻轻覆上来时,云槿的双手不自觉地环上她的脖颈,桑葚的醇甜混着沉水香在两人喉间酿成一壶醉人的酒。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她们身上,形成一片片光斑。云槿感觉自己像片被揉皱的宣纸,正被这人用指尖一点点展平,每道褶皱里都渗进对方的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叶怀南才轻轻松开了她,云槿瘫软在叶怀南的怀里,听着她有力的心跳和自己的呼吸声共振。
“那天我做了一个梦。”云槿的指尖绕着叶怀南浓墨般的发梢,缓缓开口,“可梦里的情景却和我记忆中的不太一样。”叶怀南知道,她说的是那次梦呓。
她用下颌轻轻摩挲着怀中人柔顺的发丝,五指无意识地与云槿的指缝交缠:“梦见什么了,与我说说。”
“我梦见了儿时的自己,那时我和爹娘还住在镇子上,可街坊邻里都说我是怪物,从不让自家小孩与我玩耍。”云槿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慢慢摊开一幅年久褪色的画轴,“后来爹娘就带我来到了浮苍山,说这里灵气充沛,世人寻不到我,便伤不了我。”
叶怀南静静地听着,臂弯不自觉地收紧,将人往心口拢得更紧。
“阿娘每隔几日便会带我到山上来,起初只是让我自由自在地玩耍,说山中灵气养人。没多久,獐子野兔小獾青鸟都好奇地接近我,很快我们就成了彼此的玩伴。阿娘就坐在一旁的松树下看着我们,她的笑容是那样温柔。等我稍大些,阿娘便开始教我认识一些草药——茎直叶扁的紫苏可祛风寒,藤蔓缠绕的忍冬能消痈肿,就连鬼针草和血灵芝这等世间罕见的药材,在浮苍山上都只是麂儿赤瑛它们嚼着玩的草籽。”她躺在柔软的怀抱里,抬眸望向山巅的位置,“再往上走,灵力汇聚之处,连石头缝里都会生出发着光的小草。有一次阿娘抱着我坐在山顶的老榕树下,看见了绝壁上抽枝的蓝银草,荧光流转,比夏夜的星空还要美上许多。”
“你阿娘定是个蕙质兰心之人。”叶怀南指尖拂过她鬓角碎发,语气里浸着暖意。
“嗯,阿娘是极好的女子,阿爹和我都很爱她……”她的目光忽然凝重,“南姐姐,你记得我们去集镇那日,那个佝偻的老婆婆给我的那封信吗?”
“记得,信封上写着‘清瑶亲启’。”
“我那时不知清瑶是谁,可在梦里,阿爹竟唤阿娘作‘清瑶’,可阿娘分明叫云纾啊!”她的神情忽然变得紧张,大脑里好似有两种声音在互斥,冷汗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叶怀南看出了她的不适,指尖凝着清润仙气按上她眉心,灵力如春水漫过干涸河床:“我听说有一种失传已久的秘术,可以篡改人的记忆。”云槿听了叶怀南的话,眼中满是震惊。“难道我的记忆被人篡改了?那阿娘真正的名字是清瑶?可又是谁要这么做呢?”她紧紧抓住叶怀南的衣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叶怀南轻抚她的背,安慰道:“别急,我们慢慢查。那封信或许是个重要线索。”
云槿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那封信上的字迹,我见过。”她眸光里透露着坚定,“在阿娘的梳妆盒里。”
叶怀南闻言指尖微顿,云槿下意识攥紧她的袖口时,掌心恰好触到她腰间滑落的羊脂玉佩。
“南姐姐,这块玉佩,是从何而来?”云槿盯着那枚泛着温润白光的云纹玉佩,指尖轻轻拂过凹槽。她的脑海里闪过些许零星的记忆碎片,仿佛有什么尘封的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叶怀南垂眸凝视着玉佩,素白的指尖摩挲着云纹沟壑:“我十三岁下山历练时,偶然之间救了一家三口,这块玉佩,是……”话音戛然而止,她忽然抬眸,瞳孔骤缩,“我当年所遇,是你和你的爹娘?”
云槿的眼底骤然漫上水光,温热的液体从夺眶而出,她颤抖着点头:“我们竟然,早就见过。”她的呼吸混着抽泣,“可我的记忆里,为何毫无这一段过往。”
叶怀南用袖口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痕,指腹触到她颤抖的睫毛,心如琴弦震颤。如果早知那是小槿,她一定将人护在羽翼之下,不让风雪沾染分毫。她猛地将人搂进怀里,月白道袍裹住青衫的纤弱,像春雪覆住初萌的嫩芽。原来她们的缘分,早在十年前就已写下了注定。
“别哭,小槿,如今重逢便不算晚,往后年岁我皆与你同在。”
老松树的阴影笼罩着青白交融的身影,当清风抚过松针带来凉意,云槿的目光落在叶怀南眉骨的旧痕处。她忽然抓住叶怀南的手腕:“当年那个要害我们的黑袍人,能操控蝴蝶。”
“是蛊毒。”叶怀南凝眸,眼中闪过一些冷冽,“医术分两途:一为救人,以草木金石悬壶济世;一为毒人,借虫蛊邪术戕害生灵,端的是一念光明一念黑暗。那日遇见的,是医圣慕清子那因偷学阴毒蛊术,被逐出师门的徒弟……那日之后,我也寻过他的踪迹,可未曾有结果。”
慕清子,怎么又是慕清子?云槿断定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和这个叫慕清子的人脱不了干系。
“我想,我知道该去哪里查了。”叶怀南看向云槿时,云槿也正望向她,眼神交汇中,两人同时开口——悬壶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