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像一块铅，压在城市的上空。
云倾月的手指悬在鼠标上方，迟迟没有点击播放键。屏幕上，是他们团队筹备了两个月的第一部AI融合短剧样片——《镜中人》。她知道，只要点下这个按钮，这部作品就会正式上线，迎接公众的审视与评判。
时砚站在她身后，手里端着一杯温水，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要发布了？”他轻声问。
她点了点头，却没立刻操作，而是靠回椅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你觉得……观众会喜欢吗？”
时砚没有立刻回答。他其实也说不准。从剧本构思到拍摄剪辑，他们几乎全程参与，甚至亲自尝试了AI生成角色的建模与动作捕捉技术。但越是深入，越能感受到一种割裂感——科技带来的效率和视觉冲击力，似乎正在吞噬表演本身的温度。
“至少我们尽力了。”他说。
鼠标点击的一瞬间，进度条缓缓加载，页面跳转成功。社交平台上同步推送的宣传文案也开始滚动刷屏。
最初的反馈还算平稳，一些粉丝留言表示支持，也有业内人士好奇他们的尝试。但不到半小时，评论区开始出现不同的声音。
“剧情太跳跃，节奏混乱。”
“AI角色表情怪怪的，像看恐怖片。”
“云倾月演得不错，但整体风格不统一，感觉像拼贴出来的。”
负面评价逐渐占据主流，点赞数和转发量远低于预期。工作室群里原本热闹的讨论气氛迅速冷却下来。
第二天的复盘会议开得格外漫长。
会议室里，灯光冷白刺眼，投影幕布上是昨晚短剧的数据分析图。曲线平缓，几乎没有明显的高峰波动。
“问题到底出在哪？”助理小林皱眉，“我们明明做了很多创新尝试。”
“问题是，没人想看一个‘创新失败’的作品。”导演张然语气略显烦躁，“观众不是实验室的小白鼠，他们要的是共鸣，不是实验品。”
“可如果我们不做这些尝试，早晚会被时代淘汰。”时砚试图调和气氛，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疲惫。
“问题是，方向错了。”编剧老李摇头，“我们太想融合新旧元素，反而丢了核心。现在这东西，既不像传统影视剧，也不够短视频化。”
云倾月一直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她的目光落在屏幕角落的一条评论上：
“云倾月的时代过去了。”
她没有点进去查看是谁发的，也没有截图给任何人看。只是那句话，像一根细针，扎进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会议结束后，她独自回到书房，打开抽屉，拿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那是她十八岁时写下的第一本排练日志，字迹稚嫩却坚定。
“今天老师说我眼神不够有戏，但我相信，只要坚持，我一定能成为真正的演员。”
她翻过一页页记录，仿佛又看见那个在后台反复对词的女孩，看见她在雨天独自练习哭戏，在深夜对着镜子调整微表情。
而现在呢？
她放下本子，拿起手机，再次看向那条匿名信息。
“你们以为只是转型吗？”
犹豫了很久，她终于点开了链接。
画面是一张模糊的照片，背景昏暗，两个身影坐在一间不起眼的咖啡馆角落里，低声交谈。其中一人，是楚寒；另一人，她不认识，但从轮廓来看，像是某家竞争对手公司的高层。
她的心猛地一沉。
照片下方有一行小字：“你以为他在帮你转型？还是，他在准备替代你？”
她关掉链接，将手机倒扣在桌上，呼吸有些急促。
时砚推门进来，看到她脸色不对劲，立即走到她身边。
“怎么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机递给他。
他接过，扫了一眼，眉头紧锁。
“这张照片……什么意思？”
“你觉得楚寒会背叛我们吗？”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透着某种前所未有的动摇。
时砚沉默片刻，才道：“我不知道。但他一直以来都在帮我们，我不愿意轻易怀疑他。”
“可如果他真的在背后做些什么呢？”她抬头看他，眼神里藏着不安，“我们连自己该往哪走都还没搞清楚，如果再被人算计……”
她的话还没说完，门外传来助理的声音：“老板，有个视频会议，平台那边临时安排的，说是要讨论下一步合作方向。”
云倾月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压回心底。
“我去接。”
她走向客厅，打开了电脑。
镜头亮起的那一刻，她的表情恢复如常，嘴角微微上扬，依旧是那个气场强大、冷静自持的影后。
可当镜头关闭，她久久没有动弹，只是盯着屏幕上的黑框，仿佛在看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窗外，风又起了。
远处霓虹闪烁，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