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还未完全洒满田野，云倾月和时砚已经背上相机包，沿着村后的小路往更深处走去。昨夜楚寒的消息仍在云倾月脑海中回响——他们的作品在摄影圈引起了不小的关注，甚至有品牌找上门来谈合作。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确认没有新消息，将它收进背包里。前方传来一阵孩童清脆的笑声，她抬眼望去，几个孩子正在田埂边追逐打闹，脸上洋溢着最纯粹的笑容。
她下意识举起相机，对准那个奔跑的身影，轻轻按下快门。
“你刚才拍他们了吗？”时砚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嗯。”她点头，目光还停留在取景框里那张笑脸，“他们的笑容很干净。”
时砚笑了笑，眼神温柔：“是啊，这里的孩子都挺可爱的。”
两人继续往前走，打算去昨天听说的百年古桥拍摄。一路上，阳光渐渐明亮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远处的山峦被晨雾轻柔地笼罩着，仿佛一幅未干的水墨画。
刚走到村口，迎面便是一片热闹景象。几位村民正围坐在一处空地上，晾晒着刚摘下的辣椒，一旁的老牛慢悠悠地咀嚼着干草。
云倾月停下脚步，调整镜头焦距，将眼前的画面定格下来。她喜欢这种真实的生活气息，比起城市里的光影交错，这里的风景更贴近人心。
“那边的石墙也不错。”时砚指着一堵斑驳的土墙，墙上爬满了藤蔓植物，阳光透过缝隙洒落下来，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走上前，开始调整三脚架，准备拍摄一张逆光构图的照片。
正当他们专注取景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你们干什么呢？”
一个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语气生硬。
云倾月转头看去，是一位年约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手里拎着一把锄头，眉头紧皱，显然有些生气。
“我们在拍照。”时砚笑着回应，语气温和，“这里是公共区域吧？我们只是记录一下乡村的自然风貌。”
“拍照？谁允许你们随便拍了？”男人脸色不悦，“你们知不知道，这是我家门口！”
云倾月愣了一下，看向他身后的院子，确实是在他家门前不远处。她本想解释自己并没有恶意，但对方的态度让她一时语塞。
“我们不是故意的。”她开口，语气尽量平静，“只是觉得这里的光线和构图很美……”
“你们城里人就是这样，想拍就拍，根本不考虑别人愿不愿意！”男人打断她的话，语气更加激动。
这时，周围陆续围过来几名村民，有人低声议论着什么，也有人露出怀疑的目光。
“是不是偷拍我们？”一个老太太嘟囔道，“我听说现在有些人专门拍农村人的照片卖钱。”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另一个年轻女人问得直接，“有没有跟村里打招呼？”
气氛逐渐紧张起来，云倾月心中有些委屈，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拍摄会引发这样的误会。时砚见状，赶紧上前一步，试图缓和局面。
“大家别误会。”他微笑着说，“我们是摄影师，受朋友介绍来这里采风。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只是想记录乡村的美好风景，让更多人了解这个地方。”
“记录风景？”男人冷笑一声，“你们拍完就走了，知道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我们愿意把部分摄影收益捐给村里。”云倾月补充道，语气诚恳，“如果大家愿意配合，我们也可以签协议，保证不会侵犯隐私。”
村民们听了这番话，神情稍微缓和了些，但仍有不少人面露疑色。
“你们说得好听。”一位戴草帽的老人开口，“可谁能保证你们不会把照片用到别的地方去？现在网上什么东西都能被人乱改。”
“我们可以联系村委会。”时砚提议，“由他们出面协调，我们愿意配合一切手续。”
“村委会？”那位中年男人皱眉，“你们找过他们了吗？”
“还没。”时砚坦白道，“但我们愿意去沟通。”
云倾月也点头附和：“如果大家信任我们，我们会尊重每一位村民的意见，也会保护你们的权益。”
沉默在人群中蔓延了几秒，终于，那位老太太开口了：“你们要是真想拍，那就去找村长谈谈吧。他做主。”
“谢谢您。”时砚真诚地说。
“行了行了。”中年男人挥挥手，“你们去吧，别在这儿杵着了。”
两人松了口气，朝村委会的方向走去。
“你觉得他们会同意吗？”云倾月低声问。
“至少比刚才好多了。”时砚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村民，“他们只是担心，怕被利用而已。”
云倾月点点头，心里却仍有些沉重。她一直以为摄影是一种美的传递，如今才意识到，它也可能成为误解的源头。
村委会是一座老旧的砖瓦房，院子里摆着几张木桌椅，几个老人正坐着聊天。听到两人的来意，值班的村干部立刻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你们想拍村里的风光？”村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满脸皱纹，但眼神精明。
“是的。”云倾月递上自己的名片，“我们希望能做一个关于乡村生活的摄影专题，如果可以，也希望和村里达成合作。”
“这事得开会讨论。”村长沉吟片刻，“毕竟牵涉到村民们的意愿。”
“我们理解。”时砚点头，“也愿意配合任何安排。”
村长看着他们，似乎在衡量什么，最终说道：“这样吧，今天下午我们开个村民大会，你们来介绍一下你们的想法，让大家听听，看看能不能通过。”
“好的。”两人异口同声地答应。
离开村委会后，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空气中多了几分燥热。
“接下来怎么办？”云倾月问。
“等会议结果。”时砚耸肩，“不过我觉得，只要我们态度诚恳，应该没问题。”
云倾月望着远处的村庄，心中五味杂陈。她原以为这次下乡拍摄只是一次艺术创作，没想到竟成了对她初心的一次考验。
午后，他们在民宿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前往村委会参加村民大会。
会议室不大，十几张椅子围着一张长桌，村民们陆陆续续进来，有人好奇地看着他们，也有人冷眼旁观。
会议开始后，村长先介绍了两人的来意，随后让云倾月和时砚发言。
时砚率先开口，详细讲述了他们的拍摄计划，以及如何保障村民的权益。他的话语真诚而坚定，不少村民听得频频点头。
轮到云倾月时，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我知道，我们的到来可能会让你们感到不安。但我希望你们能明白，我们并不是为了猎奇或者消费你们的生活。摄影的意义，不只是记录风景，更是记录时间、情感和记忆。如果我们有幸把这些画面呈现出来，希望能让更多人看到这片土地的美丽，也让你们的努力被更多人看见。”
她说完后，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片刻后，那位先前态度强硬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
“你们说得不错。”他语气缓和了许多，“但还是得看大家的意思。”
村长点头，宣布进行投票。
村民们一个个举手表决，最终，大多数人表示愿意让他们继续拍摄。
“通过了。”村长宣布结果，“不过，你们得遵守几条规矩。”
“请说。”云倾月认真听着。
“第一，不能拍涉及私人住宅内部的画面；第二，所有照片必须经过村委会审核；第三，拍摄期间不得打扰村民正常生活。”
“我们一定遵守。”时砚郑重承诺。
会议结束后，村民们陆续散去，那位中年男人走到他们面前，语气不再咄咄逼人。
“刚才我太冲了，抱歉。”他说，“我们只是习惯了防备。”
“没关系。”云倾月微笑，“我们理解。”
男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夕阳西下，天边染上一抹橘红，云倾月和时砚走出村委会，空气里弥漫着炊烟的味道。
“总算迈出了第一步。”时砚感叹道。
云倾月望向远方，轻声说：“是啊，但这只是开始。”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相机背带，心中第一次真正明白了摄影的意义——不仅是捕捉美好，更是连接人心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