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箐这次选的是另一条小道，行踪隐蔽。
几人坐在刻有加固符文的马车内，茶水点心一应俱全，待遇极高。
在锁魔渊似乎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让温琼之和秦肆说话打哑谜，话里藏话。
闻修远听不懂，只得默默转过头，看向马车外的风景，眼神难掩沉寂。
来到一段上坡路时，闻修远眼神复杂起来。
这个山头很熟悉，正是自己的老家。
十多岁出山，离家近二十年，闻修远忽然有了一丝冲动。
“师尊，能在这山头停一停吗？”
“怎么了？”
“弟子幼时就在这片山头长大，父母早逝，由山上老人看护，待送走各位老人后弟子才出山。
如今，触景生情，心中酸楚难消。”
修仙界和魔域交界处的山头是有居民，但就像闻修远所说的，多是些行动不便的老人。
而甘于带着年幼孩子生活在深山的年轻夫妇，倒是少见。
温琼之没立刻答应，只是顺着这话寻问闻修远的过往。
闻修远透过车帘，望向外面郁郁葱葱的树木，一点点讲述起他那刻骨铭心的过去。
他的父母都是有点本事的，日子虽然过得贫苦，但攒到闲钱便会带着他出去游玩。
闻修远已经记不清父母是怎么赚钱的了，在他印象里父母早年很少下山，后来等到他能识字说话写文修炼，才逐渐带着他出来。
算算那些游历过的城镇，其实还不少。
有两个城镇，闻修远对其印象很深刻。
一个是父亲曾经居住过的地方，那里也是父母相识的初遇地。
在那儿有不少父亲的熟人，他们民风淳朴彪悍，看着凶狠但心眼不算坏。
还有一个有着世家之人的城镇，闻修远一家在那儿莫名被追杀，只能被迫逃回老家。
“只可惜那帮人穷追不舍，寻到我的老家后，我爹娘将我托付给山上的其他老人家，他们去引开敌人。”
说到这，闻修远声音有些颤，顿了顿才接着开口。
“老人家准备带我躲进他们开凿的秘密山洞，我就跟着他们往山上跑。
但是我半路折了回去，希望给爹娘留下标记，好让他们摆脱敌人后找到我们。
可是，我远远地瞧见那帮世家的修仙者将我爹绑起来，当着我娘的面斩杀。
我娘哭得撕心裂肺，一头撞上对方的剑自刎了。
当时的我失去了思考能力，只一个劲往山洞跑，因为我知道他们为我选择的生路，我不能辜负...........”
闻修远语气哽咽，使劲眨巴眼睛，不让积蓄的眼泪落下。
而他父母死之后，山里的老人会时不时去山洞给他送吃的。
总之，那段时间修仙者来回找了好几圈，没找到他人影。
等人散了，老人家们才把闻修远从山洞接出来。
大家轮流照顾闻修远，他自己也懂事得很，哪家要帮忙就抢着去干。
最后，那些老人们到了寿数，便被闻修远一家一家地送走，葬在了他们当初开凿的山洞里。
期间偶尔也有部分老人的子女上山，他们平日里都在山脚下的小镇子生活，遇上大节日才往山上走一趟。
得知是闻修远收殓的尸体，有的感谢他，有的讽刺他，还有的逼问他老人的遗产藏在了哪.........
总之，闻修远遇上的事儿不少，但他忍了下来。
等山上老人家全都去世，他才下山讨债。打砸些家具，抢些钱财，将这些年受的委屈通通排解出来。
之后，闻修远离开了边界城镇。
他一路上劫富济贫、惩强除恶，为了给父母报仇，最后还是决定来宗门混个铁饭碗。
结果，一傍就傍上了凌霄宗.........
温琼之听完后淡然地取过一杯茶，润润喉。
家住边界，鲜少下山，却又有余钱周游，还能教导闻修远启蒙修炼。
这完全不是什么贫苦百姓，而是避世的修仙者吧。
而他们一家之所以避世，或许正是有个不得不避的原因。
温琼之已经确定自己当初的判断了。
她偏头看向秦肆，显然对方也琢磨出其中的不对劲，正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
闻修远忆起往事，眸子泛红，他带着可怜神色望向师尊，想在此稍作停留。
“那就停一会吧。”
温琼之发话，怀箐当即应下，几人便下了马车。
怀箐被留在原地看守，温琼之几人则跟着闻修远走上了嶙峋小径。
“真有意思哈，这个人父母的相遇地听着怎么那么像伏骨城？”
怀箐在马车边整理着缰绳，这小声的嘀咕被温琼之和秦肆敏锐捕捉到。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多话。
继续往上走，闻修远在山腰上绕了绕，来到埋葬老人们的山洞，站在洞口处拜了三拜。
而他父母的埋骨地，在山的另一面。
那儿是闻修远一家住居的老屋子，院后的一小片荒地便葬着他父母的尸骸。
当时那批修仙者将闻修远父母杀死后，就在四处转悠。
老人们都不敢随意走动，而尸身也摆在外头无人敢收。
过了七八日，等那些人走远，几个身体好的老人家才就地挖坑填埋。
闻修远寻着记忆里的小道，来到童年的小木屋。
几十年的风霜无人打理，这屋子早就倒塌了。
而屋子旁边的两个简陋石碑，也歪歪斜斜。
看着这情形，闻修远呼吸停滞一瞬，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走近。
他像是忽然泄了力，跪倒在石碑旁，整个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闻修远捂住嘴巴，不敢放声大哭。
几个深呼吸后，他发了狂地刨开表层的土，将两块石碑重新竖起来，稳稳当当地立在土里。
温琼之和秦肆就这样瞧着灰头土脸的闻修远，朝归置好的石碑梆梆绑磕了三个响头。
“琼之，可要我帮着念段往生咒？”
“不必了，请你不就是大材小用嘛。再说，他也承不了你的情。”
“那，你来承这份情？”
秦肆和温琼之站在远处，二人四目相对，气氛稍显微妙。
“佛子何不早早回宗，想办法解了我身上的毛病，我也好和佛子商量对策。”
“琼之是要赶我走吗？”
“不是，而是分头行动。
我会处理好这里的事，而你，需要处理更加紧急的事件。
秦肆，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了。如今情况复杂，你不会让我为难的，对吧？”
温琼之定定地望着秦肆，他在这清亮的眸子里败下阵来。
还能怎么办呢？
他和温琼之都是一类人，所以只能为了改变自己作为牺牲品的命运，不断谋划。
温琼之心性坚韧，行事果敢，想来她会做出最优选择。
秦肆决定相信温琼之，转身独自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