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鬼子这样拱上来，咱们的雷好像都没用了……”狗剩趴在王老根旁边，小声说道。
他脸上也满是烟尘，眼神里带着担忧。
他看到几个鬼子工兵正拿着长长的杆子，在前方草丛里小心翼翼地捅来捅去，显然是在探测陷坑。
王老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观察着。
他知道狗剩说的是实话。他们携带的手榴弹和炸药本就不多，经过之前的消耗，已经所剩无几。现在鬼子如此谨慎，再想靠诡雷大量杀伤敌人已经不现实。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逐渐升高，林子里的雾气散去，光线变得明亮起来，但也让隐藏变得更加困难。
日军的推进虽然缓慢，却异常坚定，像一条巨大的毒蛇，不断地向黑虎山深处蠕动，压缩着他们的活动空间。
炮弹依旧在有节奏地落下，虽然大部分都落在了空处，但那持续不断的爆炸声和震动，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心理压力。
王老根手下的战士们分散在各个预定地点，眼睁睁看着鬼子一点点靠近，却很难找到有效的攻击机会。
有几次，鬼子的侧翼搜索小队甚至已经摸到了距离他们埋伏点很近的地方，双方几乎是脸贴脸，但考虑到火力差距和暴露的风险，战士们都强忍着没有开火，眼睁睁看着鬼子搜索一圈后离开。
这种只能看着敌人步步紧逼，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让这些习惯了主动出击的老兵们感到无比憋屈和焦躁。
王老根的心沉了下去。他意识到，单纯依靠拖延和骚扰的战术，已经无法阻止这支决心坚定的日军了。
鬼子改变了打法，他们也必须改变，否则，等到鬼子彻底摸清了这片区域，将各个要道都控制住，再用炮火封锁，他们这十几个人，恐怕连撤退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样下去不行……”王老根深吸了一口气，泥土和硝烟的味道呛得他有些咳嗽。“鬼子这是要用笨办法把咱们困死、磨死！咱们得撤了，回去找纵队长，看看他有没有啥新章程！”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竹子做的、模仿布谷鸟叫声的哨子，凑到嘴边，吹出了几声短促而有特定节奏的鸣叫。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撤退信号。
“啾啾…啾…啾啾……”
清脆的鸟鸣声在炮火的间隙中响起，艰难地穿透林间，传向各个方向。
狗剩听到哨声，精神一振：“叔，咱们撤了？”
“嗯，撤！动作快，别让鬼子咬住了尾巴！”王老根最后看了一眼山下那道缓慢但坚定推进的土黄色洪流，眼神复杂。他拍了拍狗剩的肩膀，“走，往西边那条密道撤，甩掉他们！”
两人不再犹豫，猫着腰，如同两只融入山林的狸猫，迅速消失在茂密的灌木丛深处。
而在山林的其他角落，听到撤退信号的黑虎纵队战士们，也纷纷停止了潜伏，开始利用自己对地形的熟悉，小心翼翼地脱离与日军的接触，向着预定的集合点或者后方基地撤退。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山下的伊藤一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炮击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工兵也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了一段距离，排除了几处可疑的爆炸物，但预想中的抵抗并没有出现。
之前那种时不时响起的冷枪，彻底消失了。陷阱也没有再触发。整个山林，除了他们自己弄出的动静，安静得可怕。
“报告阁下！前方隘口已清理完毕，未发现敌人踪迹！”工兵队长前来报告。
“报告阁下！侧翼搜索队回报，未发现可疑人员，只找到几处被遗弃的临时掩体，看痕迹，人刚走不久！”中村健人也带着人从侧面回来，脸色依然难看。扑了个空，现在连敌人的影子都抓不到了。
伊藤一真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前方那片沉寂的山林，眉头紧锁。
他不是傻子，这种突然的沉寂，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敌人已经彻底撤离，要么就是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停止炮击！”伊藤一真沉声下令。持续的炮击在这种情况下已经失去了意义，反而暴露了他们的焦躁。
炮声骤停，山谷间只剩下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以及士兵们粗重的呼吸声。
“中村君，你带一个小队，沿着敌人可能撤退的方向，追击搜索！保持警惕，不要深入！一旦发现敌人主力，立刻回报，不要恋战！”伊藤一真最终还是决定派出部队试探一下。
他需要搞清楚，那些土匪是真的跑了，还是躲在哪个角落里等着给他致命一击。
“哈依！”中村健人精神一振，刚才的憋屈似乎找到了宣泄口，立刻点起人手，朝着王老根他们撤离的大致方向追去。
伊藤一真看着中村健人消失在林中的背影，眼神闪烁不定。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这次的对手，比他之前遇到的任何一支龙国军队都要难缠。
他们狡猾、坚韧，熟悉地形，而且……似乎并不害怕皇军。
他走到一处被炮弹炸出的弹坑边，用马鞭拨弄着焦黑的泥土，仿佛想从这片被蹂躏过的土地里，找出对手的弱点。
“命令部队，原地休整，加强警戒！等中村君的回报。”
伊藤一真最终决定稳住阵脚。在情况不明之前，贸然深入这片危机四伏的山林，绝非明智之举。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伊藤一真冰冷的脸上，他身后的日军士兵们，经历了之前的连番打击，此刻脸上大多带着疲惫和不安。
这场看似简单的“扫荡”，似乎正朝着一个他们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而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选择稳妥的同时，他们的对手，也正在为下一次的交锋，积蓄着力量。
夕阳的余晖开始给连绵的山峦披上一层金红色的外衣，林中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
经过大半天的跋涉和躲避，王老根和狗剩终于甩开了可能存在的追兵，气喘吁吁地抵达了黑虎纵队临时选择的一处隐蔽驻地。
这是一处位于两山夹缝中的小盆地，入口狭窄且有密林遮掩，从外面很难发现。林楚生带着留守的主力部队，就在这里暂时扎营。
“报告！”王老根走到一处用树枝和油布搭起的简易指挥棚外，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尽管他的脸上和衣服上满是尘土和汗水，嗓子也有些沙哑。
“进来！”里面传来林楚生略显年轻，但沉稳有力的声音。
王老根掀开充当门帘的破布，和狗剩一起走了进去。
棚子里点着一盏昏暗的马灯，林楚生正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后面，对着一张摊开的地图凝神思索。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到是王老根，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老王，回来了？情况怎么样？狗剩，你也辛苦了。”林楚生指了指旁边的木墩，“坐下说。”
“哎！”狗剩赶紧应了一声，找了个木墩坐下，拿起桌上的水壶就想灌，被王老根瞪了一眼，又讪讪地放下了。
王老根没坐，他习惯站着汇报：“纵队长，俺们跟鬼子干了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