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将窗帘染成一片暗沉的灰紫，仿佛是一幅压抑的画卷。童楠婷蜷缩在沙发一角，手机屏幕散发的冷光，毫无保留地映照出她眼底的憔悴与淤青。慕泽辉下班归来，刚踏入家门，公文包还拎在手上，便听到妻子那压抑至极的抽噎声：“他们怎么能这样？妈非要我拿出一百万，大姐和姐夫都已经借了两百万了……”
“两百万？！” 慕泽辉的手猛地一颤，公文包 “咚” 的一声，重重砸在茶几上，震得杯中的凉茶溅起层层涟漪。他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眉心，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上个月为孩子寻觅学区房时，四处奔波的疲惫模样。“咱们房贷车贷还没还清，这一百万从哪儿来？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童楠婷猛地抬起头，泪水在睫毛上凝结成晶莹的水珠，宛如清晨草尖上摇摇欲坠的露珠。“可我要是不拿，妈肯定觉得我冷血。现在全家都盯着咱们，感觉不掏空家底，就成了罪人！” 她抓起沙发上的抱枕，狠狠地砸了出去，抱枕绵软地落在地上，却仿佛承载着她满心的愤懑，“凭什么楠豪买房，就得让我们两姐妹倾家荡产？”
慕泽辉在妻子身旁缓缓坐下，握住她那冰凉如霜的手。窗外，秋风裹挟着枯黄的树叶，不断拍打着窗户，发出 “沙沙” 的声响。他的思绪，瞬间飘回到父亲退休前，经营小生意的艰苦岁月。那时，父亲总是身着洗得发白、满是补丁的工作服，在狭小昏暗的仓库里，一趟又一趟地搬运货物，汗水湿透了后背，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仿佛永远也干不透。如今，要向这般辛苦攒下养老钱的父亲开口借钱，慕泽辉只觉得喉咙干涩，像是被砂纸反复摩擦过，难受至极。
“要不…… 让我爸帮忙周转些？但说好了，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话一出口，慕泽辉就后悔不迭。他想起大学毕业时，自己信誓旦旦地向父母承诺，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可时光匆匆，这么多年过去，自己非但没能兑现诺言，如今还要为了亲戚的事，动用父亲的养老钱，心中满是愧疚与自责。
接下来的三天，对慕泽辉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在热锅上煎熬。给父亲打电话时，电话刚接通，听筒里便传来父亲那熟悉而又让人心疼的咳嗽声，他的心猛地一揪，心跳瞬间加快，仿佛要冲破胸膛。“爸，我……” 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沉默良久，才艰难地开口，“最近手头实在太紧了，想跟您借点钱周转一下。” 电话那头，父亲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慕泽辉仿佛能透过听筒，看到父亲那布满皱纹的眉头紧紧皱起，脸上写满了无奈与担忧。最终，父亲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明天我去银行转给你。” 挂断电话，慕泽辉紧紧盯着手机，眼眶渐渐发热，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满心都是对父亲的愧疚。
向朋友借钱更是难如登天。他翻开手机通讯录，看着一个个曾经熟悉的名字，此刻却觉得无比沉重，仿佛每一个名字都承载着千斤重担。给大学室友发消息时，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足足十分钟，内心挣扎不已，才艰难地打出一行字：“兄弟，最近我遇到了大麻烦，能不能借点钱救急？” 消息发出后，他便紧紧盯着手机屏幕，每一次震动都让他神经高度紧绷。有的朋友委婉拒绝，话语中满是无奈；有的则干脆石沉大海，毫无回音。他只能苦笑着自嘲，可笑容背后，心里却像被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扎了进去，疼痛难忍。
童楠婷翻出压箱底的首饰，准备拿去当铺时，慕泽辉站在阳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灰纷纷扬扬地落在他那双锃亮的皮鞋上，他却浑然不觉。望着妻子那疲惫不堪的身影，一步步消失在楼道深处，他满心自责，觉得自己作为丈夫，实在太过无能，非但没能给妻子和孩子一个安稳无忧的生活，如今还要让妻子跟着自己承受这般委屈。
当银行转账界面终于显示 “” 成功汇出时，慕泽辉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他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那灰蒙蒙的天空，阴沉沉的云层仿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他不知道这样艰难的日子究竟何时才是尽头，也不清楚这借出去的一百万，会给他们原本就不宽裕的家庭，在未来带来怎样难以预料的影响。
此时，童楠豪站在中介门店的玻璃橱窗前，盯着泛黄的二手房照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皱巴巴的香烟，想起公司账户上即将到期的贷款，喉咙发紧。手机震动，是二姐的转账到账提示，他突然转身对经纪人说：“就看昨天那套老小区的两居室，带装修的那套。”
“楠豪！你疯了？” 刘汝文踩着高跟鞋冲进展厅，香奈儿香水味里裹着怒意，“说好买新房，你现在选个十年房龄的老破小？以后孩子上学怎么办？” 她的指甲几乎戳到丈夫胸口，手机屏幕还亮着某高端楼盘的宣传页面。
童楠豪捏扁了刚点燃的香烟，烟灰簌簌落在中介锃亮的地板上。“装修费要几十万，租房每个月还要一万多，而且我的公司刚刚起步处处需要钱。”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现在能凑够首付已经是砸锅卖铁，你要住新房，就自己去挣！” 这话出口，刘汝文瞬间僵住，两人结婚以来，他从未用这种语气跟她讲过话。
刘汝文的话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童楠豪记忆的闸门。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高中时代，那时的刘汝文，扎着清爽的马尾辫，总是红着脸将亲手写的情书塞进他的课桌。即使后来他们考上了不同城市的大学，即使他有了女朋友，她依然会在每个节日准时发来祝福，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字里行间满是藏不住的思念。
工作后，他与第二任女友分手后，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傍晚偶遇了刘汝文。她撑着伞，站在街边冲他微笑，眼神中带着多年未变的温柔。聊天时，他才惊觉这些年她一直单身，始终在默默等待。他本就是个容易感动的人，在她日复一日的温柔攻势下，他彻底沦陷，认定她就是那个携手一生的人。
可此刻，眼前这个妆容精致、眼神尖锐的女人，与记忆中那个单纯执着的女孩重叠又分离。她涂着艳丽玫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用力戳着合同，尖声叫道：“那房产证必须只写我一个人的名字！虽然首付是你大姐和二姐出的，贷款也是你还，但是不写我名字，我凭什么跟着你住这破房子？”
童楠豪死死盯着妻子艳丽的唇色，突然觉得无比讽刺。曾经那个甘愿默默守候，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孩，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他攥紧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在工作人员震惊的目光中，缓缓点头。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顺着玻璃缓缓蜿蜒而下，汇聚成一条条细流，宛如蜿蜒的泪痕，倒映着这对夫妻各怀心思、满是无奈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