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葬礼尘埃落定,童母望着空荡荡的老宅,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梁。斑驳的墙壁上还留着奶奶贴的福字,褪色的红纸在穿堂风里簌簌作响。她攥紧衣角,最终拨通了女儿的电话:“楠柯,妈想在你那儿住几天,老宅夜里...... 总听见风吹门响。”
彼时景川刚将洗好的水果端上茶几,余光瞥见南柯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听筒里岳母的声音隐隐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这让他想起葬礼上那个独自站在角落,悄悄擦拭眼泪的身影。自岳父离世后,岳母就像棵倔强的老树,独自撑起了半边天,在子女面前永远是副坚不可摧的模样,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
景川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南柯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他能想象得到,此刻妻子脑海中浮现出的,一定是老宅里阴森昏暗的模样,墙角的蛛网、被风吹得吱呀作响的木门,还有那张空荡荡的藤椅。他突然意识到,在岁月的侵蚀下,岳母早已不再是记忆中那个雷厉风行的长辈,她的脊梁慢慢弯了下去,眼神也变得愈发浑浊。失去婆婆后,那个承载着无数回忆的家,对岳母来说,或许早已变成了一座冰冷的空壳。
“妈,您现在就收拾东西,我去接您。” 南柯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景川听得出其中的心疼与担忧。这让他想起结婚时岳母拉着他的手,郑重其事地说 “替我照顾好楠柯” 的场景。此刻,他默默在心里做了个决定:一定要让这个家变得更温暖,就像奶奶还在时那样,让岳母在这里找到归属感。
第二天清晨,厨房里飘出饺子的香气。景川揉着惺忪的睡眼走进厨房,就看到岳母戴着老花镜,专注地将最后一个元宝状的饺子捏出褶子。“妈,您起这么早?” 他吸了吸鼻子,“这香味,是猪肉大葱馅儿的?”
“就知道你爱吃。” 岳母笑着掀开锅盖,白雾腾起,模糊了她眼角的细纹,“快吃,吃完好去上班。”
景川咬下一口饺子,滚烫的肉馅混着鲜香在口中散开,记忆瞬间被拉回到小时候。那时,每当母亲包饺子,他也是这样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如今,岳母的到来,让这个家又多了一份熟悉的烟火气。他望着岳母忙碌的身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景川狼吞虎咽地吃完一大盘饺子,抹了把嘴走进卧室。阳光透过纱帘洒在床铺上,南柯蜷成一团,像只赖床的小猫。“小懒猫,该起床了!” 景川俯身在她发顶落下一吻,“咱妈包的饺子绝了,我给你留了一碗,吃完带妈出去走走,总闷在家里也不是事儿。”
南柯嘟囔着应了声,等景川关门离开后,才慢悠悠爬起来。她晃到餐桌前,夹起一个饺子咬下去,肉馅刚触到舌尖,胃里突然翻江倒海。她脸色骤变,捂着嘴冲进卫生间,趴在马桶边剧烈呕吐,指节因用力攥着边缘而泛白。
童母闻声冲进来,手忙脚乱地拍着女儿后背:“楠楠!这是怎么了?别吓妈!”
南柯吐得眼泪横流,喘息着质问:“妈,你怎么包的羊肉馅的饺子?还是肉变味了?” 说完又是一阵干呕。
“胡说!” 童母急得直跺脚,“我今早特意去市场买的新鲜猪肉,还看着老板现绞的馅儿!” 她突然顿住,目光落在女儿苍白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期待,“楠楠,你这个月...... 例假来了吗?”
南柯还在嘀咕 “肯定买错肉了”,闻言猛地愣住。她扶着洗手台,皱眉回忆:“好像...... 晚了一周。自从爸生病那阵压力大,周期就一直不准......” 话音未落,她和母亲对视一眼,空气仿佛凝固。
“你先出去。” 南柯声音发颤,伸手推开母亲。她翻箱倒柜找出验孕棒,手握着塑料棒的指尖冰凉。卫生间的白炽灯嗡嗡作响,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无比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南柯红着眼圈走出来。童母从沙发上弹起来,双手死死攥着围裙,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楠楠?”
南柯举起验孕棒,两道鲜红的杠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妈,两条...... 是不是就是有了?” 她的声音发飘,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童母突然尖叫一声,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捂住嘴,泪水顺着指缝疯狂涌出:“老天保佑!可算是有了!” 她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浑浊的泪水滴在南柯肩头,“妈就怕你...... 怕你万一不能生,被婆家戳脊梁骨......”
她猛地推开南柯,手忙脚乱地抹着眼泪:“快!给景川打电话!去医院!得让医生好好瞧瞧!”
南柯颤抖着拨通电话,听筒里传来景川疲惫的声音:“怎么了宝贝?是不是想我了?”
“景川,我...... 我可能怀孕了。” 南柯咬着嘴唇,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电话那头陷入死寂,三秒后,景川的声音突然炸开:“你在家等着!我马上回来!哪都不许去!”
“别着急,还不一定呢......” 南柯话没说完,听筒里已经传来忙音。
二十分钟后,景川的车 “吱 ——” 地一声停在小区楼下。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额头沁满汗珠,衬衫扣子都系错了位置。“走!去医院!” 他一把攥住南柯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医院大楼灰扑扑的外墙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玻璃幕墙映出扭曲变形的人影。踏入大厅,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淡淡的药水味扑面而来,头顶的电子屏不断闪烁着科室信息,机械的叫号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节奏感。长长的走廊两侧,座椅上坐满了神色各异的患者和家属,偶尔有人低声交谈,声音里透着焦虑与不安。
景川带着南柯几乎是小跑着穿梭在各个科室之间,他的皮鞋在光滑的地砖上敲出急促的声响,和着远处传来的监护仪滴答声,组成了紧张的旋律。挂号处的队伍如蜿蜒的长蛇,窗口里的工作人员机械地重复着动作,病历本在玻璃台上被推来推去,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候诊区的荧光灯管发出轻微的电流嗡鸣,光线白得刺眼,将人们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景川和南柯坐在金属长椅上,椅子冰凉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他不停地搓着手,膝盖也跟着微微抖动,时不时转头看向南柯,发现她正盯着墙上的禁烟标志发呆,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
“下一位,童南柯。” 护士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带着一丝尖锐。景川立刻起身,搀扶着南柯走进诊室,诊室的门开合间,带起一阵冷风。诊室里,白墙显得格外压抑,医疗器械整齐排列,金属表面泛着冷光。医生是位面容和蔼的中年女性,她示意南柯躺下,b 超仪器发出轻微的嗡鸣,显示屏幽幽的蓝光映在几人脸上。
景川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检查仪器的屏幕,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指节泛白。当探头接触到南柯的腹部时,她不自觉地缩了一下。景川见状,立刻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别怕,有我在。” 屏幕上渐渐出现一团模糊的影像,医生一边操作仪器,一边仔细观察,景川和南柯大气都不敢出,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
“恭喜啊,已经怀孕 45 天了。” 医生的话如同一束光照进两人忐忑的心间。南柯起身后整理好衣服,拉着还在愣神的景川来到门外,景川还是愣愣的,南柯叫他,随即眼眶泛红,他猛地将南柯抱起来,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景川!疼...... 放开我!” 南柯被勒得喘不过气,捶打着他的后背。景川这才如梦初醒,小心翼翼地放下她,泛红的眼眶里,笑意和泪水同时打转。他轻轻抚摸着南柯的脸颊,声音哽咽:“我们要当爸爸妈妈了。”
离开医院时,夕阳的余晖洒在街道上,给万物都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景川小心翼翼地扶着南柯坐进车里,自己绕到驾驶座,发动车子后,伸手握住南柯的手。
南柯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与怀念:“景川,奶奶没说错,我真的有了,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的目光变得柔和而悠远,仿佛又看到了奶奶躺在病床上,眼神浑浊却坚定地说出那句话的模样 。
景川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脑海中也浮现出奶奶的音容笑貌:“也许是奶奶一直盼着我们好,这份心意太强烈,就有了神奇的感应吧。” 他侧头看向南柯,眼中满是温柔,“我们要把这个好消息,说给天上的奶奶听。”
南柯点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夕阳的光透过车窗,照在她脸上,恍惚间,她好像又听见了奶奶的笑声,带着熟悉的温暖与慈爱,萦绕在耳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