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三医院,骨科病房。
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混杂着病患家属低低的交谈声。兰天赐找到同学小张时,他正对着一张ct片子皱眉。
“天赐?你怎么来了?”小张看到他,有些意外。
“我来了解一下昨晚那个车祸伤者的情况。”兰天赐开门见山。
小张一听,立刻压低了声音,把他拉到一边:“你说那个被一辆红色跑车撞了的李师傅?左腿胫骨骨折,还有脑震荡,人是没生命危险,但这条腿啊,就算好了,以后干重活也悬。”
他咂了咂嘴,又八卦地凑近了些:“哎,听说肇事的是个年轻姑娘,开着几百万的豪车,当场就跑了,后来才被抓到。你……认识?”
“算认识吧。”兰天赐的回答很模糊,他径直走向病房。
病房里,一个中年妇女正红着眼圈给病床上的男人喂水。男人脸色蜡黄,左腿打着厚厚的石膏,高高吊起。看到兰天赐这个陌生但衣着整洁的年轻人走进来,中年妇女的眼神立刻警惕起来。
“你找谁?”
“阿姨您好,我是……肇事者的家属,我叫兰天赐,也是博康医院的医生。我来看看李师傅的情况。”兰天赐的语气很平静,带着一种医者特有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一听到“肇事者”三个字,中年妇女的眼泪“唰”就下来了,声音也尖利起来:“晚辈?你们家大人呢?撞了人就派个毛头小子过来看看就完事了?我男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告诉你们,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跟你们拼了!”
病床上的李师傅拉了拉她的衣角,虚弱地说:“你跟孩子发什么火……”
“我能不发火吗?家里的顶梁柱塌了!这医药费怎么办?以后怎么办?”女人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兰天赐没有辩解,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看了一眼床头柜上放着的检查报告,又看了看监护仪上的数据,心里有了数。
“阿姨,您先别激动。”他从专业的角度,用最通俗的语言解释道,“李师傅的骨折虽然比较麻烦,但只要好好配合治疗和康复,恢复日常生活是没有问题的。至于脑诊荡,从ct报告看,没有颅内出血,后续注意观察休息就好。你们放心,所有的医疗费用,我们一定会全部负责。”
他的冷静和专业,让女人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但依旧带着怨气和不信任。兰天赐知道,这种时候,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他能做的,只是作为一个医者,给予最基本的安慰和判断。
而就在兰天赐安抚家属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宾利悄无声息地滑入医院停车场。
南宫雄走下车,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林冬跟在身后,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神色肃穆。
“董事长,伤者叫李建国,四十五岁,建筑工人。妻子叫王秀莲,无业,两人有一个儿子,正在上初三。这是他们家的基本情况。”林冬简短地汇报。
南宫雄点点头。林冬的业务能力他是知道的,林冬继续在启明集团就职的努力,他也是看见的,只是他过去犯错时的阴影总有一丝未曾消失。他顿了一下,径直走向住院部。
他没有让林冬跟着,而是让他等在楼下。
当南宫雄出现在病房门口时,那股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让原本还在抽泣的王秀莲都瞬间噤了声。她看着这个穿着考究、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一时间忘了反应。
“我是肇事者南宫楚楚的父亲,南宫雄。”南宫雄的目光扫过病床上的李建国,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今天来,不是为我那个不成器的女儿开脱,是来向你们二位,诚恳地道歉。”
他微微弯腰,行了一个郑重的鞠躬礼。
这个举动,让李建国夫妇都愣住了。他们预想过有钱人的傲慢、律师的冷漠,却没想过会是这样一种开场。
“女儿犯下大错,是我这个做父亲的管教无方,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南宫雄直起身,眼神坦诚地看着他们,“李先生的伤情,我已向院方了解过。关于赔偿,我有几个方案,想和二位商量。”
王秀莲回过神来,张了张嘴,想说几句硬气话,但在南宫雄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却又说不出口。
南宫雄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姿态从容,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掌控力。
“第一,李先生从入院到完全康复期间,所有的医疗费、营养费、护理费,包括后续可能需要的长期理疗费用,启明集团将全部承担,并且会请国内最好的骨科康复专家为您进行后续治疗。”
“第二,关于误工损失。李先生是家里的经济支柱,我了解。从现在起,到李先生六十岁退休,按照南城高级技工的最高年薪标准,十五年的总收入,我会一次性折现,作为误工赔偿。”
李建国和王秀莲已经听得有点懵了。
南宫雄没有停顿,继续说:“第三,精神损失费和后续生活保障。我知道这次意外给你们的家庭和精神上都带来了巨大的打击。我个人,再额外赔偿你们三百万。”
“三……三百万?”王秀莲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像铜铃,下意识地抓住了丈夫的手。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我知道你们现在住的房子是老旧的职工宿舍,环境和地段都不太好。我在市中心的‘天悦府’有一套一百四十平的精装房,下周就可以过户到你们名下。孩子的教育问题,从初中到大学,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我也会一并负责。”
南-宫雄说完,平静地看着他们,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交易。
整个病房,安静得落针可闻。
李建国夫妇彻底被这一个接一个的重磅炸弹给砸晕了。愤怒、委屈、对未来的担忧……在这一串天文数字和一套市中心大平层的面前,瞬间变得有些……不真实。
王秀莲的脑子飞速运转着。医疗费全包,还有十几年的工资,三百万现金,一套几百万的房子,连儿子的学费都解决了……这哪里是赔偿,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一个金元宝,刚好把自家砸了个坑,顺便把人也埋进去了。
她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是真的。
李建国看着南宫雄,嘴唇动了动,这个朴实的男人,一辈子勤勤恳恳,第一次感受到金钱如此蛮横又如此具有诱惑力的冲击。
“南宫……先生,”他声音干涩,“我……我们不要那么多……只要治好腿就行了,那些补赏就算了,小女孩出事也不是故意的。我们不追究她的责任。”
“是,是,小女孩也不是有意的,我也听警察说了她是心情不好才出的事,你们的补赏太多了,”王秀莲也点点头。
“要的。”南宫雄瞬间红了眼眶,两夫妻的善良和诚实让他感动,“这不是施舍,这是我作为父亲,替我女儿赎罪的一部分。钱,买不来健康,也无法完全抹平你们受到的伤害。但这,是我目前拿出的最大诚意。”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
“当然,这笔赔偿,是需要你们愿意签署一份谅解书,不对我女儿提起刑事诉讼。但你们放心,谅解书只免除她的牢狱之灾。她该受的行政处罚,吊销驾照,一样不会少。而我南宫家的家法,比法律,更严厉。她下半辈子,会在我的严格管束下,为她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
王秀莲看了一眼病床上不能动弹的丈夫,又想了想还在上学的儿子,
“南宫先生,我们……我们同意.....我们马上就签谅解书。”
南宫雄点点头站起身,再次向两人微微鞠躬。
“感谢你们的宽宏。林助理会处理后续所有手续和协议。好好养伤,李先生。”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病房。
王秀莲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整个人才像虚脱了一样,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爸,我们……我们是不是在做梦?”
李建国看着天花板,眼神复杂,许久,才叹了口气:“就当是做梦吧。”
另一边,兰天赐刚从病房出来,准备离开,就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挺拔又带着一丝萧索的背影。
是南宫雄。
他怎么会在这里?兰天赐脚步一顿。
南宫雄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回过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