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荒蕴岚山脉 紫霞峰顶
晨光穿透厚重云层,在巍峨的紫霞峰顶勾勒出一圈朦胧的淡金色轮廓。少年顾铭羽盘坐在冰冷坚硬的观霞台青石上,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氤氲流转的紫色雾气。
他正竭力压制着经脉里奔涌咆哮的灵力,那本该直冲云霄的磅礴灵气被强行拘束在方寸之间,如同困兽。这便是父亲传授的揽息术——当第三缕精纯灵气艰难没入丹田时,少年浓密的睫毛痛苦地微颤,喉间骤然泛起浓重的铁锈腥味。
“还是太勉强了。”顾铭羽抬手擦去嘴角刺目的鲜红血丝,深邃的目光凝视着掌心悄然浮现的瑰丽紫色云纹。
这正是《紫霞凝气诀》修炼至练气四层方显的奇异征兆,此刻那神秘的云纹正不甘地缓慢褪色,最终无奈地隐入他略显苍白的肌肤之下。
凛冽的山风呼啸着卷起他玄青色的宽大族袍,露出一角悬于腰间的朴素储物袋。
顾铭羽神识悄然扫过,袋内仅有的三块下品灵石正散发着微弱而固执的光芒。这是家族前几日才发放给他的、微薄的月例。
顾氏家族,乃是蕴岚山脉中一个历史悠久的中等家族,掌控着紫霞山周围近百里的地域,并坐拥山下一条珍贵的二阶上品灵脉。
八百年前,那位惊才绝艳的顾氏老祖,凭借金丹后期的无上修为,历经惨烈搏杀,终将原本盘踞此地的庞然巨兽——三阶中期妖兽‘碎地棕熊’斩于剑下。
而后,老祖便于此地开枝散叶,繁衍出绵延数百年的顾氏一族。悠悠岁月流逝,顾家虽再未诞生金丹修士这等擎天之柱,但好在每代皆有几位筑基修士勉力支撑门楣,在广袤的蕴岚山脉方圆三千里内,也曾是声名显赫的存在。
然而,花无百日红。如今的顾家,正深陷于令人忧心的青黄不接之困境。
一切的根源,要追溯到百年前那场惊天动地、席卷正魔两道的大战。
当时,正道巨擘玄镜宗与魔道魁首血煞窟倾力相争,顾家身为正道阵营一员,亦被玄镜宗强征参战。
那一战,玄镜宗虽大获全胜,拓土万里,声威震天。可对顾家而言,却是切肤之痛、伤筋动骨之劫——家族精锐尽殁,三位筑基期顶梁柱与近百名练气期中坚子弟血洒疆场,魂断他乡。
顾家经过百年休养生息,元气至今未复。时下族中仅余一百名练气修士,以及两位苦苦支撑的筑基修士,实力较之鼎盛时期,已然衰败过半。
顾铭羽,今年方十七。按照森严族规,他八岁那年便接受了至关重要的测灵仪式。然而结果却如冷水浇头——他只是最劣等、最令人绝望的伪灵根。
在这浩瀚的东荒修仙界,灵根资质乃登天之梯,共分为五等。
傲视群伦者,当属天灵根,体内只有单一五行属性灵气极致而纯粹。与之同等的还有异灵根,丹田内五行相生异变,如风雷冰霜,玄妙莫测。
次之为地灵根,身负任意双属性,天赋卓然。再次为平灵根,坐拥三属性,有中人之资。其后是杂灵根,身兼四种属性,日常修行维艰。
最末流,便是顾铭羽所拥有的伪灵根。此根骨吸纳天地灵气的速度,缓慢得令人窒息,适配功法更是稀少得可怜。有些激进者甚至不将其视作真正的灵根。
拥有伪灵根的修士,终其一生,也罕有能窥见练气后期门径者,大道之途,几近断绝。
收功起身,顾铭羽立于峰顶,深邃的目光带着一丝沉重,俯瞰着脚下层峦叠嶂的紫霞峰。
此时护山大阵的十二根擎天玉柱仅剩七根还闪烁着黯淡微光,透着衰败的气息。
山腰处,本该郁郁葱葱、灵气盎然的仙草田,此刻却蔫头耷脑,显得萎靡不振。
几名年幼的练气初期族弟,正笨拙地施展着最原始的云雨诀浇灌,指尖凝聚的水珠,尚未触及干渴的叶片,便已在灼热的灵气波动中蒸腾大半。
五年前,家族为倾力支持他的四叔顾云渊冲击筑基之境,不惜耗尽财力,从玄镜宗购得一粒珍贵的筑基丹。
然而天道无情,四叔最终突破失败。顾家不仅未能增添至关重要的高阶战力,反而因此背负上了沉重如山的外债。
具体数额顾铭羽无从得知,他只清楚,自今年伊始,从家主到最普通的子弟,所有人的月例份额被狠狠砍掉一半!他原本每月尚可得六枚下品灵石,如今,仅剩可怜的三枚。
身为伪灵根,顾铭羽的修行之路,对丹药的依赖近乎苛刻。他赖以维系的,是一阶下品丹药‘养气丹’。在家族庶务堂内,售价两块下品灵石一瓶,若一次购得三瓶,便能获赠一瓶。
月例六枚灵石时,他尚可精打细算,一月购得四瓶。而今,他需苦苦积攒整整两个月,方能购得昔日之数。
父亲顾云霆虽每月也会默默为他购置一些‘养气丹’,但顾铭羽深知,随着自己修为日渐提升,对‘养气丹’的需求必将如无底洞般越来越大。
然而,顾铭羽内心深处,那份倔强与自尊,让他不愿全然成为父母的沉重负担。更何况,他还有将要踏入道途的小妹!
小妹的资质,远胜于他千百倍。值此家族风雨飘摇、艰难下行的黯淡时刻,他绝不愿成为父母双肩上的累赘。
一个酝酿已久的念头,在他心中翻腾不息,只待寻得一个恰当的时机,向父亲坦诚相告。
“哥哥!”一声清脆如银铃般的呼唤,打破了峰顶的寂静。只见山道上,一个扎着双髻的娇小身影,正欢快地奔跑而来。
少女手中紧攥着的几张黄色符纸,被呼啸的山风吹得哗啦作响,猎猎飞舞。顾铭璃气喘吁吁地跑到近前,光洁的额间布满晶莹细密的汗珠,小脸红扑扑的,带着兴奋:
“哥哥快看!这几张灵符的聚灵纹路……我画得对不对?”
“铭璃,慢些跑,当心脚下。”顾铭羽眼中满是温柔,伸手轻柔地拭去妹妹额头的细汗,这才接过她视若珍宝递来的几张灵符。
符纸之上,以赤红的一阶妖兽血墨,略显稚嫩地扭扭捏捏绘制着数道玄奥纹路——正是她用心临摹的一阶下品灵符‘火鸦符’。
“不错,非常不错!”顾铭羽仔细端详,嘴角扬起温暖的笑意,大手带着骄傲与怜爱,轻轻抚摸着妹妹柔软的头顶,“铭璃临摹得越来越有模有样了,这聚灵纹路已初具神韵。”
顾铭璃,年方九岁,去年才进行测灵仪式。结果一出,举族为之欣喜若狂——她竟是罕见的水木双属性地灵根!
在顾氏绵长的族谱记载中,唯有开山立族的初代家主拥有此等惊世骇俗的资质。
自先祖之后,悠悠数百年,直至顾铭璃降世,方是第三人!
对此刻的顾氏家族长辈们而言,顾铭璃无异于上天垂怜、先祖庇佑而降下的稀世明珠,是整个家族未来的璀璨希望。
自去年测出灵根伊始,族内便倾尽所有资源,对她进行全方位的悉心栽培。
从深奥的炼丹炼器之术,到精妙的制符阵法之道,乃至顾家安身立命的根本——家传功法《紫霞凝气诀》,皆由族老们倾囊相授。
然而,顾铭璃唯独对制符术情有独钟。近来,她一直跟随掌管族内庶务,同样精通符道的长老顾云裳潜心学习。
这是顾铭璃第一次完整绘制出的灵符,对她而言意义非凡,第一时间便迫不及待地拿来与兄长分享喜悦。
当——当——当——
就在顾铭羽含笑欣赏妹妹这充满稚气却意义非凡的作品时,六声沉重、悠长、穿透力极强的钟鸣,毫无征兆地骤然响起!
“是祖祠的玄铁钟!”
顾铭羽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惊愕与凝重。
这口悬挂于祖祠的玄铁钟,乃是家族传递重大讯息的法器!
六声钟响,代表着十万火急——所有族人,无论身处何地,所为何事,必须立即放下一切,以最快速度赶赴祖祠集合!
顾铭羽心中一紧,毫不犹豫地一把抓住尚不明就里的妹妹,体内灵力急转,低喝一声:
“走!”
顾铭羽身形如离弦之箭,施展出家传身法‘踏风术’,足下生风,带着妹妹如一道青烟般,飞速掠向半山腰的祖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