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君谋目光扫过依旧破败的矿场和周围惊魂未定的人群,语气变得更加郑重:
“为防万一,也为弥补我宗过失,陆某已向宗门请命。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亲自坐镇蕴岚山脉,并调遣宗门精锐驻守附近,还蕴岚山脉一番安宁,云霆兄,请务必给我这个机会,弥补万一!”
顾云霆听到陆君谋的话心中猛然一惊,在心中颇为不屑的想到:
“坐镇蕴岚?守护安宁?呵…黄鼠狼给鸡拜年!名为守护,实为占领,我倒要看看你玄镜宗卖的什么药!”
顾云霆心中的警惕和寒意攀升到了顶点。陆君谋越是表现得愧疚和真诚,他越觉得这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阴谋。那句“玄镜宗给我什么好处”如同魔咒般在他脑中回响。
但此刻,形势比人强。顾家此时青黄不接正是最虚弱之时,面对一个金丹中期、背后站着玄镜宗这庞然大物的长老,翻脸是极其愚蠢的行为。
顾云霆强压下翻涌的厌恶,脸上挤出一丝极其勉强、毫无温度的礼节性笑容:
“陆长老有心了。蕴岚山脉能得贵宗长老亲自坐镇,自是安全无虞。顾某,代顾家上下,谢过陆长老‘好意’。”
顾云霆将“好意”二字咬得极轻,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疏离和冷意。
陆君谋自然听出了其中的弦外之音,他知道,昨夜顾家流的血,在顾云霆和玄镜宗之间,划下了一道深深的、难以弥合的裂痕。
但他只能再次拱手,语气诚恳:“云霆兄言重了,此乃陆某分内之责。矿场受损严重,想必云霆兄与令郎还需处理诸多善后,陆某就不多叨扰了。我即刻去安排驻地事宜,若有任何情况,随时传讯于我。”
说完,他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满目疮痍的矿场和神情冷漠的顾云霆,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银光,飞回了悬停于半空的“破云舰”。巨大的云舟发出低沉的嗡鸣,调转方向,朝着蕴岚山脉深处某个方向飞去,很快消失在群山之间。
顾云霆站在原地,望着“破云舰”消失的方向,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朝阳的光芒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心底那浓重的阴霾。
玄镜宗的人,来了。而且,是以一种“守护者”的姿态,堂而皇之地,踏入了蕴岚山脉的核心地带。昨夜的血战结束了,但一场看不见硝烟、或许更加凶险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破云舰”的银蓝色流光彻底消失在蕴岚山脉苍茫的群峰之后,矿场上那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才缓缓散去。
矿工们开始各忙各的,但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对未知未来的不安。
顾云霆收回望向天际的目光,眼神冷冽如冰。他转向身旁脸色依旧苍白的顾铭羽,声音低沉而果断,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铭羽,此间事了,矿场有云儒和铭霖他们暂时照看即可。你随我即刻返回家族!”
顾铭羽心头一凛,立刻明白了父亲的用意。昨夜的血战,徐老魔的诡异魔器和临死之言,加上今日陆君谋“恰到好处”的出现和那看似真诚实则令人如芒在背的“守护”承诺……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巨大而危险的旋涡。
蕴岚山脉的平静已被彻底打破,顾家已站在了风暴的边缘。必须立刻将这一切告知家族长老会,集全族之力商议对策,刻不容缓!
“是,父亲!孩儿也认为,召开长老会,迫在眉睫!”顾铭羽斩钉截铁地回应,眼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凝重和决断。
父子二人再无多言,与顾云儒简单交代几句后,便化作两道流光,冲天而起,朝着紫霞峰的方向疾驰而去。凛冽的寒风刮过脸颊,却吹不散两人心头的沉重。
紫霞峰,顾家祠堂。
沉重的紫檀木大门紧紧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祠堂内,一个个巨大的的牌位立于主位后方,古朴而威严,主位两侧,五位代表着顾家最高权力核心的长老已然齐聚,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主位上的顾云霆面色沉静,但眉宇间的疲惫和凝重却难以掩饰。顾铭羽侍立在他身后侧方,身姿笔挺,承受着数道审视、疑惑乃至带着些许压力的目光。
顾云霆用最简练、最客观的语言,将落星峡矿场遇袭、徐成远伏诛、以及玄镜宗陆君谋突然降临并宣布驻守蕴岚山脉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顾云霆没有加入过多的个人情绪,但当他提到徐成远临死前那句关于“玄镜宗好处”的话时,在座所有长老的脸色都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砰!” 一声沉闷的拍击声响起。
坐在顾云霆左手第一位的大长老顾云阙,猛地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大长老眼中燃烧着怒火,声音洪亮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岂有此理!玄镜宗!好一个北地魁首!纵魔行凶在前,假惺惺‘守护’在后!其心可诛!家主,徐老魔之言,绝非空穴来风!我顾家,危矣!”
大长老性格刚直,最重规矩,玄镜宗此举在他眼中,无异于赤裸裸的背叛和阴谋。
坐在大长老下首的传功长老顾云渊眉头紧锁,脸上满是忧虑和迟疑:
“大哥息怒。此事……此事牵连太大!玄镜宗势大,乃庞然大物,我顾家与之相比,如同蝼蚁之于巨象。”顾云渊先是向大长老劝解道,然后继续说道:
“即便那徐老魔之言属实,即便玄镜宗确有觊觎之心……现阶段,我们又能如何?难道要与之硬碰硬?那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啊!依我之见,当务之急,是……是隐忍,虚与委蛇,保全家族为上!”
顾云渊深知家族与玄镜宗的实力差距,在他看来与其强硬对抗绝不可取。
“隐忍?!” 对面,执法长老顾云毅霍然站起。
“四哥,你这话我听不下去!人家刀都架到脖子上了,还谈什么隐忍?玄镜宗又如何?我顾家男儿,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撕下他们一层伪善的面皮!”
顾云毅越说越激动,甚至眼白上都布满了血丝。
议事厅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保守与激进两种意见激烈碰撞。
庶务长老顾云裳一直安静地听着,她气质温婉,眼神却极为锐利,此刻轻轻抬手,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下了争执:
“大哥,四哥,七弟,稍安勿躁,家主既然召我们紧急商议,必是已有考量。铭羽全程参与此事,想必也有见解。不妨先听听他怎么说?”
顾云裳的目光落在了顾铭羽身上,带着鼓励和一丝探究。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顾铭羽身上。有审视,有期待,也有质疑——毕竟,在如此重大的家族存亡议题上,让一个年轻后辈发言,并不多见。
顾铭羽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对着诸位长老深深一揖,姿态恭敬却不卑不亢。他知道,这是姑姑在给他机会,也是在考验他。他必须拿出能说服所有人的方案,更要承担起安抚人心、凝聚共识的重任。
“诸位长老,”顾铭羽的声音清朗而沉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
“大伯明鉴,玄镜宗之举,包藏祸心,此乃确凿无疑!徐老魔临死之言,绝非妄语,而是其背后势力给予他的底气,也是对我顾家最恶毒的警告!四叔的担忧,更是切中要害,我顾家与玄镜宗相比,实力悬殊,若贸然撕破脸,恐有倾覆之危!”
顾铭羽先肯定了顾云阙的判断和顾云渊的忧虑,让两位长老的脸色稍缓。接着,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依旧怒气冲冲的顾云毅:
“七叔血勇之气,铭羽敬佩!然,鱼死网破、玉石俱焚固然痛快,却绝非上策!我顾家传承数百年,列祖列宗筚路蓝缕,方有今日基业。若因一时之愤,举族皆亡,我等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又有何资格,谈守护家族?”
顾云毅闻言,眉头紧锁,想要反驳,却被顾铭羽接下来的话堵住。
“七叔,硬拼是下下之策。但隐忍也绝非坐以待毙!”顾铭羽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继续说道:
“传功长老所言‘虚与委蛇’,铭羽深以为然,但这‘虚与委蛇’,绝非怯懦退缩,而是策略!是积蓄力量、寻求生机之策!”
顾铭羽激扬豪迈的声音在祠堂内久久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