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羽对旁人的目光视若无睹,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离开!
立刻离开这个给他带来巨大麻烦和凶险的鬼地方!杨元洲残存的警告如同跗骨之蛆,此地绝非善地,多留一刻都可能横生枝节。
他强提一口灵力,压下翻涌的气血和识海的剧痛,径直走向张有财歇息的厢房。推开门,张有财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鼾声如雷,嘴角还挂着一丝涎水,显然对昨夜惊心动魄的变故一无所知。
“起来!” 顾铭羽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一把将睡得正香的张有财从床上拽起。
“哎哟!谁……前、前辈?!” 张有财被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床上滚下来,待看清是顾铭羽那苍白而冷峻的脸,以及那刺目的血迹时,睡意瞬间飞到九霄云外,腿肚子都开始打颤,“前辈!您……您这是……”
“别废话!带上狗蛋,立刻走!” 顾铭羽没时间解释,语气急促。
“走?去哪?狗蛋他……” 张有财一脸茫然,但看到顾铭羽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寒光,立刻把疑问咽了回去,“是是是!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两人迅速来到狗蛋的房间。小家伙经过一夜惊吓和宴席折腾,此刻倒是睡得正沉,被张有财摇醒时还揉着惺忪的睡眼,懵懂地看着眼前脸色难看的“仙师”和一脸焦急的“大伯”。
顾铭羽没有多言,一手一个,拎起张有财和狗蛋,如同提着两个包袱,身形一闪便出了康家大院。他不敢动用太多灵力引动伤势,只以最基础的轻身术赶路,很快来到泽边,找到来时的小船。
“上船!” 顾铭羽将两人丢上船,自己也跳了上去,灵力催动船桨,小船如同离弦之箭,迅速驶离了这片弥漫着阴霾与诡谲的泽国。
直到小船驶出很远,康家村彻底消失在视野中,顾铭羽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盘膝坐在船尾,闭目调息,脸色依旧苍白。
张有财看着顾铭羽这副模样,又联想到昨夜康家大院方向隐约传来的恐怖雷声,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他小心翼翼地觑着顾铭羽的脸色,搓着手,试探着开口:“前、前辈……您这……要不,去小的家里歇息几日?小的家虽然破旧,但还算清净……”
顾铭羽睁开眼,目光扫过张有财那张写满讨好和畏惧的脸。
他确实需要一处绝对安全、不被打扰的地方来恢复伤势和稳固因炼化金丹而暴涨的灵力,也需要时间彻底梳理杨元洲那些破碎记忆带来的信息。张有财的家,虽然简陋,但此刻无疑是最合适的选择。
“嗯。” 顾铭羽淡淡应了一声,“带路。”
张有财闻言大喜过望,连忙指路,小船在泽国水道中穿梭,向着张家村的方向驶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康家大院,日上三竿,康老八红光满面地起床,准备去看看他新得的“贵子”康天赐。然而,当他推开狗蛋的房门时,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床铺和被褥。
“天赐?我儿?!” 康老八心头一紧,又连忙去找张有财,同样人去屋空。
“仙师?!张仙师?!” 康老八的声音开始发颤。他疯了一般在宅院里四处寻找,问遍下人,得到的答案都是:没看见小少爷和张仙师出去,但人就是不见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康老八脸上的红光瞬间褪去,变得惨白如纸。他想起了那晚血棺邪修的恐怖,想起了张有财那些关于“反噬”、“后果不堪设想”的警告……难道……难道是因为自己对“天赐”还不够好?还是……还是那邪祟又回来了?!
“找!给我去找!挖地三尺也要把天赐少爷和张仙师找回来!” 康老八声嘶力竭地咆哮着,状若癫狂。
整个康家村都被惊动了,村民们在康老八的重金悬赏下,几乎将村子周围翻了个底朝天,连泽边的芦苇荡都搜了数遍。然而,张有财和狗蛋,连同那位神秘的“顾真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踪迹全无。
希望彻底破灭。自那天起,康老八整个人就垮了。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茶饭不思,形容枯槁。一到夜晚,噩梦便如影随形。他梦见披头散发、浑身湿漉漉的女人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婴儿向他索命;梦见那晚血棺中爬出的狰狞身影朝他狞笑;梦见自己刚认下不到三天的“儿子”康天赐,用怨毒的眼神盯着他,喊他“老狗”……
巨大的恐惧和无法言说的愧疚如同毒蛇,日夜啃噬着他的心神。不过短短数日,原本还算富态的康老八,便形销骨立,眼窝深陷,如同一个活死人。最终,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下人发现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双目圆睁,瞳孔涣散,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已然没了气息。这位归山城附近曾经呼风唤雨的富户,竟在惊吓与悔恨中,一命呜呼。康家偌大的家业,也因其无子继承,迅速陷入纷争,最终败落,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视线回到张家村。
张有财的家,不过是个三间土坯房的破落小院,与康家的深宅大院相比,简直云泥之别。但胜在僻静,周围也无甚邻居。
顾铭羽在张有财家一住便是三四日。这几日,张有财简直是把顾铭羽当祖宗供着。家里仅有的几块腊肉、攒下的鸡蛋,甚至偷偷去镇上买来的精细米面,全都紧着顾铭羽先用。他自己和弟弟一家则啃着粗粮窝头,毫无怨言。
顾铭羽心知肚明张有财的心思。这老骗子鞍前马后,无非是想从他这里得到真正的修炼法门,摆脱那半吊子的江湖术士生涯。顾铭羽并非刻薄寡恩之人,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让对方如此提心吊胆地伺候,心中也觉过意不去。
这日清晨,顾铭羽调息完毕,识海的刺痛已大为缓解,暴涨的灵力也初步稳固在筑基初期巅峰。他睁开眼,看到张有财正毕恭毕敬地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米粥进来。
“前辈,您用点粥吧?刚熬好的。” 张有财脸上堆满谄笑。
顾铭羽接过碗,放在一旁,目光平静地看着张有财:“张有财,这几日,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能伺候前辈,是小的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张有财连忙摆手,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速,眼中充满了希冀。
“你既如此‘虔诚’,” 顾铭羽语气平淡,从怀中取出一枚薄薄的玉简,“我便传你一篇最基础的引气法门,《吐纳术》。”
“《吐纳术》?!” 张有财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激动得浑身发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颤抖着接过那枚仿佛重若千钧的玉简,“多谢前辈!多谢前辈再造之恩!小的……小的……”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顾铭羽微微摇头:“此乃我家族子弟启蒙所用,最是基础不过。你好生研习,勤勉不辍,或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他没有说得太直白,但心中清楚,以张有财这把年纪才开始修炼这最基础的功法,其成就恐怕连顾家修炼一年的孩童都不如。
这并非功法问题,而是根骨、年纪和资源共同决定的残酷现实。看着张有财如获至宝的样子,顾铭羽心中不由更深刻地体会到家族传承的重要性。
若无顾家提供的资源、环境和系统指导,自己纵然有《混沌引灵诀》,恐怕也难有今日成就。像张有财这样的底层散修,挣扎一生,能触摸到练气中期的门槛,恐怕就是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