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来到后山,就看到乔思言负手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抬头望向树梢。身形挺拔,面如冠玉,引得周遭小娘子频频窥看。
南风提步,走到乔思言身边,故意提高声量问:“三叔看到什么有趣的,也说与我听听?”
乔思言转头,来不及隐藏落寂的神色,被南风看在眼里。
南风示意蒋嬷嬷和春安退出一箭地,斟酌道:“三叔可是有心事,不妨说出来,就算南风帮不了您,也可让您舒展心中郁结。”
乔思言摇摇头,惆怅道:“我心之苦,是我自缚,与旁人无关。”然后指了指树梢,“方才停留在这里的两只鸟儿,被你惊扰飞走了。”
乔思言停顿一瞬,喃喃道:“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这是吊起书袋子了。
南风想了想,故作哀愁道:“是呀,鸟飞走了,云也躲起来,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乔思言诧异。
“可惜呀,还有我这片‘风’在,您可躲不得清净。”南风扶着腰,拍拍胸口,不顾女子规矩呵呵直笑。
乔思言呆愣片刻,心底被暖了一片,拍手叫好,也大笑起来。南风这是把自己比作敬亭山了。(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这句诗出自李白‘独坐敬亭山’)
乔思言心中那丝郁悒慢慢散开,领着南风来到一悬崖边,视野开阔。
正经开口:“南风,你是家中长房嫡女,身份尊贵,也因此遭人嫉恨。崔氏之事你得警惕,往后更不能掉以轻心。”
他此次跟着南风出来,也只是想护她一路平安。
南风点头,仔细思量后郑重开口:“三叔关心爱护,南风心中明白。”
“但是,我和三叔不同。我只是内宅女子,为争夺后宅利益,该有的手段我要有,没有的手段我要学。兴许一辈子捆缚后宅,那也是我必争之地。”
乔思言点头,怅然道:“是,男子和女子虽所谋不同,却都是身不由己。”
南风看向乔思言,更觉机不可失,语气坚定道:“三叔则不然,男儿志在四方,安能为后宅之事操心?”
“依我之见,祖母也好,南风也罢,您怎能为妇人左右意见。男子和女子的战场向来泾渭分明,我知三叔可能不屑为官,天地之大,只要三叔愿意,何愁没有地方大展拳脚?”
“这世道向来对女子苛刻,对男子放纵。以你我家世已好过大多百姓,三叔更是应该舒展抱负,也不枉来世间走了这一遭。”
乔思言听言,内心震动,这是只知风雅不问俗事的南风?
南风挺直脊背,语带悲凉:“不瞒三叔,此次病愈,我仿佛重活一回。我保全自身,才不会让爱护我的人伤心。我更想拥有权力,能力,去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乔思言像是感染了南风口中的悲凉,举目远眺,惊觉自己虽年长南风,还不如南风病一场。
他本性豁达,为了孝道甘愿放弃心中抱负。可人越年长,就越郁郁不得志,当真是作茧自缚。
“南风,三叔的确是一叶障目了。”
心中一旦豁然开朗,乔思言轻快起来,不由感慨:“万里腾飞仍有路,莫愁四海正风尘。”
“南风怎知我不想入仕为官?”
不等南风反应,拉起她的袖子:“走,三叔带你见见慧元方丈。”
南风心里咯噔一下,暗想自己是否药下猛了,三叔现在看着不太正常。前世三叔屡试不第,难道现今他要振作读书,考取功名?那她岂不是弄巧成拙,南风万分懊恼。
待二人走远,悬崖下方竟有一小洞,有个男子从洞中出来,施展轻功,站到南风之前的位置。他右臂隐隐有血丝渗透,看来是受伤暂躲山洞中。
见他低声重复:“我保全自身,才不会让爱护我的人伤心。我更想拥有权力,能力,去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乔思言带着南风驾轻就熟的来到慧元方丈的禅房外,门外有两个小沙弥守着。
乔思言拱手行礼:“请小师傅通传,乔思言带侄女乔南风拜访方丈。”
小沙弥行个佛礼:“请施主稍后。”说完叩门而入。
片刻,小沙弥出来,作请姿势:“施主请进。”乔思言二人道谢。
南风交代蒋嬷嬷和春安在外静候,便随乔思言进入禅房。
南风打量禅房,房里摆放的东西不多,可各色物件皆与佛有关,件件精致,甚至让人觉得虽是物件,但日日通过佛法的熏陶,也怠慢不得。
案几上一缕檀香袅袅而起,使人颇有置身幻境之感。
看向右侧,一个仙风道骨,慈悲面相的僧人在蒲团上闭目坐定,手中佛珠转动,口中喃喃,不知是在冥想还是打坐。
南风腹诽:小师傅不是通传了吗,为何还老僧入定。
尽管如此,二人也不敢上前打扰,向慧元方丈行礼后,自行找了蒲团坐下。
南风取下惟帽,坐定后,小沙弥进来奉茶,杯子放在案几上几乎没有任何声音,更使二人噤若寒蝉,不敢妄语。
待二人茶杯见底,慧元方丈浑厚的声音传来:“二位久等了。”
南风、乔思言闻言起身行礼。
乔思言道:“多日未见方丈师伯,思言特带侄女前来拜访,还请方丈师伯见谅。”
“可去见过你师傅了?”慧元问。
“未曾,想着给方丈师伯见完礼再去寻师傅。”
慧元点点头,甚是慈爱的看着乔思言。
“你师傅常常与我说起你,夸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若你常留寺中,你师傅可是倾囊相授了。”
乔思言:“师傅言重。”
南风心下大惊,杏眼圆睁。难道她三叔的志向是出家?还有了师傅,她前世但凡听说一点,她今日就不会大放厥词,对三叔说出那番话。
南风越想心越慌,是了,前世三叔一直未娶,也不曾有通房女色,可不就是清心寡欲了?她怎么就毫无察觉?如果三叔因她的话下定决心出家,她去哪里哭她的罪过?
南风转念一想,不对,前世三叔留书出走,也是出家了?如果三叔现在出家,是不是就不会郁郁寡欢,反而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