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很轻,却字字珠玑,“娘,刘瘸子跟你是一个村的,他都五十多岁了,前前后后娶过三个媳妇儿,可嫁过去不到三个月,先是疯傻痴癫,最后全死了,上吊,吃老鼠药……最后一个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刘秀菊瞳孔微微一颤,手指下意识的松了松。
沈有田却猛地冲上前来,一巴掌扇在沈书宁脸上:“贱骨头!给你脸了是不是?当初我让你嫁给林国栋,你死活不愿意,现在你还敢挑三拣四?村里谁家姑娘被退婚之后,还能找个好婆家的?刘家愿意出两百块彩礼,那是看得起你!”
他双目赤红,“这次,你不嫁也得嫁!你要是再敢闹到县政府或者妇联,你弟弟的病索性也不用治了,我们全家都陪你去死得了,反正活着也是让人戳脊梁骨!”
沈书宁被打的偏过头,嘴角渗出血丝,她缓缓抬手擦掉血迹,抬眸的时候,视线看向沈有田,“阳阳被下药的事情,你真的不知情?”
她娘不识字,但她爹读过几年书。
阳阳的药被换掉,他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再加上她爹现在的反应,她完全有理由怀疑,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为了逼她就范。
一想到这儿,沈书宁的眼眶有些发热,她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的质问道:“你明知道阳阳的药被换了,却为了钱,眼睁睁的看着他病危?!”
“你……”沈有田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要是还想让你弟弟接受治疗,现在就给我滚回去,等着刘家那边的花轿。”
沈书宁脸色骤变,被强硬的带回家之后,直接就被关进了柴房。
夜里,窗外清冷的月光洒了进来,沈书宁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弟弟的病情耽误不得,但让她嫁给刘瘸子,也绝无可能!
她摸了摸贴身藏着的存折,还有宋医生借给她的三十块钱,一共贰佰四十,这些钱,足够阳阳去省城的医院接受更好的治疗。
忽然,柴房外头传来一些动静,过了一会儿,沈有田将锁打开,他手里提着煤油灯,昏暗的光照在她的身上,沈书宁下意识的眯起眼。
“你想清楚了吗?想明白了,就把这件衣服换上!”
沈有田直接丢过来一件红色的衬衫和一条藏青色的裤子。
“书宁,你看啊,这都是刘家准备的,你别听外头那些谣言,这刘瘸子年龄虽然大了一点,但他是手艺人,收入高,家里也没有公婆要伺候,也没有孩子,你嫁过去,早点给刘家生个娃,他自然会好好对你的。娘……也舍不得你,但你总要想想你弟弟呀!”
刘秀菊假惺惺的站在柴房门口,伸手抹了抹脸上压根就不存在的眼泪。
“你跟她说这些废话做什么?还有一个小时,刘家就来人了,你在这儿看着她,让她把衣服换掉!要是不愿意,你帮她换!”
“是不是只要有钱,我就能给自己‘赎身’?”
“你哪来这么多钱?刘家可是出了两百块钱的彩礼,你也别瞎折腾了,还是听你爹的话,老老实实的换了喜服,等着刘家的花轿。你弟弟那边,你放心,只要你嫁过去,刘家就会立刻安排你弟弟去省城医院……”
话音未落,沈书宁从怀里拿出一张银行回执单,“这里是两百一十元整。”
刘秀菊脖子往前一伸,瞪大眼睛,手指颤抖着想去摸,但下一秒沈书宁就将回执单收了回去。
“钱,我可以给你们,但条件是……”她转头盯着她爹精明的眸子,“从今以后,我和阳阳是死是活,跟你们再无瓜葛!”
沈有田眸子一沉:“贱丫头,哪来的钱?我说那个宋县长为什么会帮你,说!是不是你跟他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
“这些钱,比你收的彩礼干净!”沈书宁一脸讽刺的看着他。
“反了你了!这么跟老子说话?”
沈书宁早有准备,伸手接住她爹落下来的巴掌,然后用力的甩开,“要么拿钱签字,要么……”
她顿了顿,视线在他们身上打量,然后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就把事情闹大,让全公社的人都知道,你们为了钱,帮着沈嘉月给自己亲儿子下毒,逼女儿去死!”
沈有田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你!你……老子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说断就断?女子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你去念书,把性子都给养野了!”
他一个眼神,刘秀菊直接从身后将沈书宁整个人抱住。
沈有田从外面拿进来一个搪瓷杯,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包药粉倒了进去。
“唔……”
沈书宁紧闭嘴巴,整个人不停的挣扎,但沈有田和刘秀菊都是庄稼人,空有一身力气,沈书宁一个丫头片子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咳咳咳……”
她被硬生生的灌了好几口冷水,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
刘秀菊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丫头,你就乖乖在这儿等着,刘家的花轿很快就到了,老实一点,也少受一点苦。”
“还有啊,书宁,你真的有这么多钱?存折在哪儿?你看你弟弟的病,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医生只说要两百押金,说不定后续治疗还要更多,你能不能……”
沈书宁趴在地上不停的咳嗽,试图将喝下去的药水吐出来,听到她娘说这些的时候,她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冷。
见她不作声,刘秀菊的神情一下就不耐烦了,“难不成你还打算把钱带到刘家啊?吃里扒外的东西,没有娘家,没有你弟弟,你在刘家能抬得起头?我告诉你,你最好早点想清楚,把存折交给我和你爹,否则以后你在刘家吃了亏,我们可不会帮你!”
说着,她捡起地上的新衣服:“犯贱的玩意儿,白瞎了这么好的布料,留着以后阳阳娶媳妇儿的时候可以给新媳妇儿穿!”
沈有田直接粗暴地将人拽起来,“刘家的人马上就要到了,趁着天黑,赶紧把人送过去!”
沈书宁视线模糊,四肢也有些发软,她用力咬破了舌尖,血腥味混着嘴里的苦涩,在口腔蔓延,却依然抵不过药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