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瑶在几年前第一次遇上“崔公子”。
通常，练习生是不会有出去表演的机会的，甭管是正式的还是私人的场合。
但有时候也存在一些例外。
尤其是身处出道组的那些，在面临公众之前，也会被经纪人带着去一些场子。
就是已出道的，不管有名没名，也有可能会被邀请去陪酒唱歌。
只要给公司好处够多，或者甲方本身身份够高，公司也好艺人也好练习生也好，是很难有拒绝的权利的。
有的属于社交应酬，比如说陪的是电视台高层领导或者某些音乐节目的导演。
有的则是私人邀请，比如某个大小姐大少爷过生日，请些当红的爱豆去唱歌，或者找几个练习生陪玩。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经纪人多少会保护一下带出来的一群人，他们也会“怕麻烦”。
而像洛瑶这种绿卡生，因为容易触碰外交问题，所以很多时候公司不会选择他们，更能够避免这种事情。
尤其是龙国就在旁边，他们这种留学在外的，其实一直被保护着。
本地的逃脱不了财阀的控制，不仅自己，还有家人，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可能受到挟制。
但他们不一样。
虽然因此失去了很多机会，也被排挤在外，但另一方面洛瑶也能够从这种麻烦中脱身，至少自己不会受伤。
当然，大部分人其实也轮不上这种“表现机会”，甚至也同样轮不上她出场。
毕竟这世上还是平凡人居多。
除非特殊情况，比如说钦点或指名，其他时候若是不想去的也不算什么大事，虽然拒绝可能会让公司的人不高兴。
但现实是，多的是人去抢这种机会。
但凡被看上了，别说被包养什么的，单纯就是夸上一两句，之后出道或是拿到更好的工作机会、多给点镜头之类的概率也更大一些。
公司除了摆在明面上的等级考试成绩，自然还有其他方面的评估，对这种“可能性”，经纪人不会错过观察的。
洛瑶也是在练习生里混了很多年，才慢慢地领会到了这些泡菜潜规则。
毕竟她刚过去的时候只是个单纯的小学生，那是真的一点儿不懂成人世界的规则。
而公司又是一贯要求严格，从言论等方方面面管控练习生，连他们玩个手机、发个短信都会盯梢。
再说，以前也不像现在有这么发达的无视地域限制的网络信息交流，没有随时随地可拍可发的短视频。
不过，在她练习生生涯里，她碰上过的类似这样的事情真的很少很少。
也就是等她年龄大了一些之后才有出去私人表演的机会。
这还是她在泡菜待久了，和本地帮的人稍微混熟了一些之后才可能知道的事情。
如果一直只呆在绿卡圈子里，也不一定能知道知道那么多。
而她以前刚好不是个“很受欢迎”的姑娘，一方面是因为语言不通、性格不温顺，另一方面是她长得够好看但当时零基础没有实力支撑。
也就是到了后来实力和资历一起上去，论资排辈起来，她便不再是弱小的忙内line了。
再有如信惠欧尼这样的本地帮的人主动打破僵局，带着她活动，这才让她有了更好的融入。
就这，出去活动时候，她也不需要冒头。
有本地人的前辈在前面顶着，经纪人等在边上伺候，团队里说话用不上她，表演唱跳随大流即可。
“你在想什么？”老大碰了碰她的胳膊肘，“刚看你一直在发呆，是喝多了？”
洛瑶马上回神，扫视一圈，老三和刘棱下场去舞池跳舞了，dJ的音响开得很大，重金属电音摇滚就像是炸在耳边的雷，环境声音特别吵。
洛瑶：“没有。就是想起一点儿过去的事情，没啥大事。”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喝醉了，开始犯迷糊了。”老二松了口气。
她顺手把那杯鸡尾酒推到了桌子中央一些的位置，不让洛瑶再碰。
“你就喝汽水吧，这里可乐雪碧都有，我刚看了下，贩卖机那边好像还有椰子汁、蔬菜汁、果汁什么的，矿泉水也有。”
“酒喝多了容易口渴，你要想喝白水我去给你买。”老大的声音很温和，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没碰酒的，她很清醒。
“老妈子常馨。”洛瑶笑嘻嘻地说了句玩笑话，马上被挠了下痒痒。
三个姑娘打闹了一会儿，拒绝了几个过来搭讪的男士，又坐在一块儿玩骰子和聊天。
还好，这里秩序还行。
虽然有几个人被拒绝后脸色有点僵硬，但也不至于没风度地纠缠，大略是看她们人多。
老二：“老三这次的这个男朋友好像还行……我争取摇个六点，一个就行。”
老大：“大方是大方，对她也不错，还是高中同校同学，不过还早呢，等大四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你省省吧，我看你也喝了不少了。”
洛瑶犹豫地晃了晃盖杯，又忍不住晃了晃，杯子里的小骰子不断地触碰着杯壁或是互相碰撞。
“我就不擅长酒桌游戏，别说是首尔流行的那些，就是普通的猜拳或者摇色子我也不怎么行……”
那里酒鬼多，类似的社交场合也多，所以总是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劝酒游戏，用来打发喝酒过程的时间。
而且那里的人都很喜欢跟风赶潮流，什么东西一旦冠以“流行”，哪怕只是刚在油管上冒了个尖儿，马上就会“风靡”开来。
人手一套。
“……不过感觉二姐你比我更背一些，这都罚三杯了，我估计那杯不让我喝的鸡尾酒要进你肚子里了。”
几个女生又笑作一团。
不过老二是外地的，标准北方人，家里从上到下都能喝。
据她说，她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就和姥爷一起干高粱酒了，姥爷喝自酿的，她喝兑雪碧的。
后来姥姥回来看到醉倒走歪路的她，把大的小的全骂了一顿。
到中学时候，她就能陪着她爸吃饭喝酒，她爸喝白的，她干红的。
她爸大半夜馋酒了，也不拘是白酒还是洋酒，端着杯子就在那小酌，偶尔诗兴大发还能来两句。
都是她在边上陪的，偶尔跟着喝或是劝两句，大部分时候他们俩一起挨她妈的骂。
还有几次，是他们全家三个都在喝，她妈酒量也好。
喝酒确实是个增进感情的过程，几个人或多或少有些放松，聊天也意外的比之前更加深入。
“嘭——”
酒瓶子砸碎的声音混在了背景电音里。
快一个小时过去，打碟小哥似乎是换了一个，之前那个喜欢用重金属摇滚的人被换了下来，下一个仍然是电音，但相对“舒服”一些。
至少不像之前那个那么疯狂。
没把人震得脑壳疼了。
但音乐声是不可能低的，节奏感仍然很强，再搭配炫目的灯光，不仅是舞池里的人越来越多，现场的人也多了起来。
他们这个原本还算清净的卡座这会儿也不清净了，周围都坐满了客人，各自吃吃喝喝，嬉笑玩闹。
“怎么了怎么了？”
比起其他已经喝了不少甚至开始说胡话或者突然大哭大笑的客人，她们三个还算“冷静”一些。
听到响动，附近的人纷纷看了过去，寻找声音的源头。
毕竟是在国内，总不会有人怀疑这是“枪声”。
洛瑶也在“找”，判断是不小心把酒瓶酒杯摔碎了，还是说真的有人搞事情了。
“嘭——”
“咚！”
不知道是哪里有人喊了一句“打起来了”，洛瑶也顺着声音源头看去。
声音的响动掩盖在音乐里，但打架的动作可不会被遮蔽在视野中，即便这里光线不好，尤其是角落这块，相对来说是比较暗淡的。
不过人多了之后就不暗了，有些角落灯也一样开了出来。
“我去，真是他！”
洛瑶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正在暴怒打人的家伙。
毕竟脾气这么臭、长相偏阴鸷、气质那么阴郁还出身格外优渥的小男生，她也就见过这么一个。
他说他叫“崔佑”，英文名是“Lucas”，卢卡斯。
按照泡菜娱乐圈人手一个英文名的习惯，有个英文名也很正常，更不要说那里有钱人都喜欢把小孩送出国去，大部分去的是北美，少部分去日本，更少部分可能会来龙国。
洛瑶此前也一直当他是崔佑来着，也没想到他会在这里。
算时间，现在不论是韩国还是龙国，都没有放假。
再加上他年纪还没到，正常应该是高三或者大一，怎么想都是他被家里人瞒着公众送到了别国，还在读书的年龄。
“那恐怕有好几年了。”她在心里想。
“这打人打得也太凶了！”老二惊叫一声。
确实。
洛瑶眼看着他把几个“同伴？”一头拍在了桌子上，嘭的一声，然后抄起酒瓶子又给了另一个人一下。
碎了一半的啤酒瓶瓶口一端还被他握在手心里，瓶身已碎，酒水淋了一地。
那尖尖的玻璃渣子一段对着躺在地上那人。
有陌生男士想冲上去阻拦，结果被他回了两句，语气很凶，好心人僵在那里，不确定要不要上前去。
在场可能就她他听懂了是韩语脏话，他的同伴听懂了没有她不确定。
“这人说的韩语？”老大困惑地转头看向洛瑶。
“这个气质，好像电视里看到的那种……嗯，草菅人命的坏蛋啊。”老二的判断十分精准。
电影电视剧里的财阀很多就是真实取材，真天龙人肯定是更狂的啦。
洛瑶早就知道这点了。
“等等，Lucas——”
洛瑶总不能眼看着泡菜的天龙人到龙国耍横，再说他这个打人的架势真的很恐怖。
她以前听人说他脾气很差，有把人打残疾的记录，还不太能够把他们口中的人和眼前这个比她还小几个月的人对上。
现在看他那疯狂的架势，完全相信暴怒的他能做出这种事了。
但要真的是因为语言门槛导致的矛盾和误会，她的善良也让她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人被打出血来。
他的那几个挨了打的同伴，完全不敢反抗他，顶多说勉强躲一躲。
至于被他按在手下的那个倒霉蛋，不知道是怎么招惹了他，酒瓶子碎口对着他脸就要扎下去——
洛瑶直觉崔佑带来的这几个人，恐怕也有不少是韩国人，反抗不了金家的太孙或者崔家的公子。
但若是里面有一个龙国的，她就没法视若无睹。
“？”
崔佑动作一顿，大概是没想到有人喊出他名字。
洛瑶也没有想到他真的会停手，毕竟这架势太吓人了，像是奔着人命去的，现场十来号人，好多看起来高高壮壮的男生，都不敢立刻往前冲。
“崔佑？”
她切换韩语，安抚地拍了拍拉着她不让她往前的老大和老二。
他定定地盯着她。
平心而论，在一群泡菜里，他长得不差，属于剑走偏锋的年轻帅哥。
他眉眼其实很温和，面部上半部分的线条整体是偏向圆润的那种，尤其是眼睛，并不锋锐，圆溜溜的像猫。
但他浑身的阴郁气质和“众所周知”的暴怒脾气让他半点没有可爱可言。
洛瑶之前见到他的时候才十五六岁。
当时他也还没有现在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子，但已经是阴沉沉的小帅哥了。
这张臭脸摆在任何人身上都会让人看了心里一紧，他阴鸷的眼神更是凶悍异常，但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的多金气质同样明显，帅也还是帅的。
这会儿看他安静了不少，就像是突然安静下来的野兽，洛瑶不知为何莫名感觉他应该不会和她动手。
毕竟，这位可是被她当众泼酒、下了面子都没和她计较的。
她或许真的可以自恋一下地认为他对她态度尚可或者他本身脾气没那么差。
“你还记得我吗？”洛瑶用韩语问他，“你是Lucas是不是？崔佑这个名字，还是你告诉我的。”
“Yasmine。”他准确地说出了她的名字。
“是我喝多了吗？你怎么在这里？”他晃了晃脑袋，仿佛真的是喝高了。
“这是我的国家，我怎么不在这里？”
洛瑶笑了，小心地上前，从他手里拿走了碎酒瓶，然后把他和被打的拉开距离。
他没反抗，顺着她拉扯衣袖的力道后退，然后突然转了下手腕，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没用力气，但也不想放开。
“……还以为在做梦呢。”他身上是浓重的酒气，不知道是酒瓶子砸碎洒在身上的，还是真喝多了。
“你得喊怒那（姐姐）。”她故意玩笑道。
崔佑甩头看向那边受伤之人的眼神仍然不善。
不过转头看向她时克制了不少。
只是打量了她一会儿，然后不知怀揣着什么心思地真的喊了声“怒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