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陈砚秋的指尖已触到藏书阁东墙的蜡层。昨夜凝固的蜡浪在此处形成一道人形凹陷,轮廓与沈墨白分毫不差,只是凹陷深处隐约透出青黑色,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蜡封在了墙里。
\"热敷。\"赵明烛从药囊取出艾绒,裹着银针在烛火上燎过,\"《洗冤录》载,尸蜡遇热则软。\"
薛冰蟾的机关手甲咔哒作响,铁指间夹着三块刚从炭盆取出的热砖。她将砖块贴上蜡壁,焦臭的松脂气顿时弥漫开来。蜡层如活物般蠕动,渐渐显出一具完整的人形——沈墨白的尸体呈跪拜状,双手前伸作献卷姿态,蜡液从他七窍中渗出,在青砖地上凝成党项密咒。
陈砚秋突然按住肋间。昨夜被蜡液灼伤的\"锁\"字疤痕正渗出黑血,血珠滴落时竟顺着蜡壁爬上沈墨白的脊背。尸体的官袍突然裂开,露出后背密密麻麻的刺青——全是景佑四年以来被黜落者的姓名,最新添上的墨迹尚在渗血,正是本届春闱落榜的三十七名寒门考生。
\"灵鹫香......\"赵明烛的银针挑起尸体耳后蜡块,针尖霎时泛出诡谲的靛蓝色,\"西夏宫廷秘药,能令尸身不腐。\"他忽然翻转针尖,将蜡块弹向铜灯奴。灯奴的铜眼突然转动,瞳孔里映出微型画面:西夏使臣正在向礼部侍郎敬献青瓷罐,罐口飘出的烟雾里沉浮着考生面容。
薛冰蟾劈开沈墨白僵硬的指骨。他怀中青瓷罐落地时竟发出金铁之音,罐身摔裂处露出内壁镌刻的《凉州词》全文,而\"古来征战几人回\"的\"回\"字处,嵌着粒带血的活字——正是陈砚秋妹妹失踪当日,手中攥着的《论语》残页上缺失的\"仁\"字。
墨娘子的铜钱串突然绷直。十八枚开元通宝如利箭射向四面墙壁,将暗处窥视的十二个铜灯奴钉死在梁柱上。灯奴们张口的瞬间,藏书阁突然响起三百人齐诵《锁院赋》的声浪。声波震得东墙蜡层剥落,露出后面用金粉画的完整西夏王宫图——议政殿的位置贴着本届殿试考题,而考题下方压着的,竟是韩琦府上的密函火漆印。
\"尸蜡祭......\"陈砚秋抹去墙上金粉,指尖沾到的却是腥臭的黑血。血珠落地时凝成黥面铜人的形状,铜人手中举着的号牌正是他春闱时的\"秋字七十三号\"。更骇人的是铜人胸口缓缓裂开,露出里面微型版的《黜落簿》,记载着他本该在景佑四年就被除名的真相。
赵明烛的异色瞳突然流出血泪。左眼映出的沈墨白尸体正在融化,而右眼所见却是活生生的礼部郎中——他正将青瓷罐呈给戴青铜面具的温如珏。幻象中的温如珏突然转头,面具下露出的竟是陈砚秋生母的面容,她手中握着的鎏金耳珰滴着血,在地面汇成\"鬼贡院\"三个西夏文。
薛冰蟾的机关鸟尖啸着撞向青瓷罐碎片。铁喙啄起一块带釉的瓷片,放大镜下可见内壁用针尖刻着微缩的《科举条制》——每条律文都被党项文注解扭曲原意。最刺目的是\"糊名誊录\"四字下方,密密麻麻写着本届三十六位考官收受的西夏珍宝清单。
\"蜡俑......\"墨娘子突然割破手掌,血线在空中结成八卦阵。阵图照向东墙时,沈墨白的尸体突然剧烈抽搐,从他蜡封的咽喉里呕出个鎏金锡盒——正是昨夜在《科举条制》碑底所见的那只。盒盖上的灵鹫香文字已变成血红色:\"榜眼骨为匙,启锁院三日\"。
陈砚秋接过锡盒的刹那,藏书阁所有蜡层同时沸腾。热蜡如暴雨般从梁上倾泻,落地却化作黑血。血泊中浮起三百六十枚铜号牌,自动拼成个巨大的西夏图腾——正是西夏王室专用的\"尸陀林\"咒印,而图腾中央缓缓升起的,竟是岭南鬼贡院的微缩模型。
模型中的号舍突然全部打开。每个号舍里爬出个黥面铜人,它们手持的考卷正是本届被黜落的三十七份答卷。铜人们跪在沈墨白尸体前,将答卷投入从他腹腔裂口中涌出的蜡液。蜡浪翻卷间,答卷上的墨迹全部变成景佑四年血案死者的绝命书。
\"接榜眼卷......\"沈墨白的尸体突然发出女声。他碎裂的胸腔里滚出个蜡丸,丸中裹着半页《锁院三日密档》——记载着庆历四年正月十八,韩琦在贡院地窖用黜落者颅骨举行\"文曲祭\"的细节。羊皮纸末尾附着份名单,正是本该在景佑四年中第却被暗中替换的三十六名寒门学子,而最后一个名字赫然是陈砚秋生父。
薛冰蟾的机关手甲突然刺入沈墨白眼眶。从蜡液包裹的眼球后抠出块带血的骨片——上面刻着完整的河西走廊地图,而沙州位置钉着根银针,针尾系着的红线上挂着陈砚秋妹妹的耳珰。更骇人的是骨片背面,用金粉写着本届殿试的真正考题:\"论以科举怨气铸咒剑之法\"。
贡院方向传来第二通鼓声。沈墨白的尸体应声崩解,碎骨在落地前全部化作蜡滴。蜡液渗入地缝的刹那,整座藏书阁的地面浮现出完整的《朱衣窥秘录》——原来这部禁书并非写在纸上,而是用三百名黜落者的血,在青砖上刺成的隐形图文。
陈砚秋肋间的\"锁\"字突然灼烧。黑血涌出时在空中凝成钥匙形状,自动插入鎏金锡盒的锁孔。盒盖弹开的瞬间,岭南鬼贡院的模型突然活了过来——三百具骸骨正从号舍地下爬出,它们颈挂的铜号牌拼出个\"祭\"字,而祭坛中央的水晶棺里,躺着个戴鎏金耳珰的少女。
\"阿兄......\"少女的声音从锡盒里传出,\"该去写《科举罪言录》了......\"